“你當真,要弒父?”
陸痴冷眼望來,雙眸中自有身為父親的威嚴。
血紅著眼的陸天明猶豫了。
手中握著的尺劍,被攥得嘎吱響。
“難道你忘了,那次要不到飯,撿人家剩飯吃的時候了?”
“當時的屈辱和不甘,還不夠刻骨銘心?”
“還有那煙柳巷出生的張平,把你按在泥坑里打的時候,不痛嗎?”
“我就不一一列舉了,你自己好好想想,這一切,不都是因為陸痴把你拋下了嗎?”
小陸天明的聲音如夢魘般在陸天明的腦海里回蕩。
小時候受盡委屈的一幕幕,走馬燈般不停閃爍著。
不知過了多久。
陸天明突然出劍。
竟直直朝陸痴的額心處刺了過去。
“你不是陸痴,陸痴已經死了,而且躺在棺材里的人,怎麼可能說話,你定是亂我心境的妖魔鬼怪。”
只有這樣,陸天明才能說服自己朝棺材里面那人出劍。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還是忍不住顫抖。
“我確實是死了,但也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嗎?”
說話間,明明就在眼前的陸痴。
卻已飄到了屋外。
冬季的夜空只有幾點明星。
但也足以照亮陸痴的身影。
一劍不中,陸天明著魔一般沖了出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陸痴的身上。
甚至沒有發現在院子里的鄉親以及王嬸就如同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一動不動。
陸天明腳下發力。
自地面高高躍起。
同時也拔出了第二把劍。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幾年來身經百戰後積累的經驗。
此時此刻在他眼里,他只想把空中那人撕碎!
嗡——!
兩劍齊出,卻只刮得空氣獵獵作響。
甚至連陸痴的衣袂都沒有踫到。
等他再落地時,只見陸痴站在了圍牆上。
而後者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條柳枝。
“真正的強者,打斗中從來不會被自己的情緒左右,天明,你現在動得越快,出劍越猛,身上的破綻也就越多。”
陸痴望過來的眼神,不似剛才那般嚴肅,有的只是擔心和失望。
“呸,”陸天明啐了一口,“妖人,休要在這里胡言亂語,還有,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覺著惡心!”
話音落地。
陸天明接連甩出三道劍氣。
劍氣比冬夜的寒風還要凌冽。
其飛行速度之快,儼然已有五重天的實力。
“哎。”
站在牆頭的陸痴一聲嘆息。
他絲毫不在乎撲面而來的三道劍氣。
只見他舉起左手食指。
輕輕往身前一探。
勢不可擋的劍氣,仿佛撞在了堅不可摧的金石之上。
當當當三聲響。
陸痴仍舊完好無損的站在那里。
“天明,你記住,越憤怒越需要冷靜,尤其是在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時,只需一個錯誤的判斷,就會要了你的命!”
說著。
陸痴忽地揚起柳枝。
然後,整個天地都仿佛在此刻靜止。
剛才還在呼嘯的寒風,竟因為陸痴這一抬手的動作而停了下來。
憤怒中的陸天明,正準備橫劍護住胸口,卻發現無論如何都舉不起劍。
不僅如此,連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似乎陸痴這一劍,已將周圍的空氣抽了個干淨。
“這,是你的劍意?”陸天明瞪著血紅的眼楮,瞳孔微微收縮。
陸痴搖了搖頭︰“不,這是你的劍意︰無情!”
話音剛落。
仿佛被凝固的天地再次運轉起來。
風動了,給陸天明送來了可以維系生命的空氣。
重新恢復了自由的陸天明,怔怔望著陸痴。
“你怎麼可能會我的劍意?”
這個問題讓陸天明自己都感到害怕。
因為,他大概猜到了陸痴重新在這幻境中活過來的緣由。
“你還不清楚嗎,我就是陸痴,是你心里渴望的那個陸痴,是你認為無所不能的那個陸痴!”
陸痴的聲音漸漸拔高。
每一個字都在沖擊著陸天明的內心。
見陸天明沉默著沒有說話。
陸痴從圍牆上緩緩飄了下來。
“孩子,你心中的陸痴,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無論現實中他是不是死了,無論你自己承不承認,在你內心深處,他就是這麼強大,把兵器放下吧,一個你自認為比自己厲害的人,又怎麼可能贏得了呢?”
言罷。
陸痴緩緩抬手,看上去是想摸陸天明的頭。
“你放屁!”
陸天明猛地把頭別開。
剛才還在顫動的眸子,此刻竟變得堅定起來。
“在我心里,他就是個拋棄骨肉的慫貨,而且如果他真的有那麼強大的話,為什麼會死?”
嗡——!
尺劍和枯黃同時遞出。
雖然他的手還是在抖,但劍招明顯比剛才快,也比剛才狠。
“霽月,你特娘愛跟誰跟誰去,老子不跟你玩了!”
陸天明終于想起了自己身處此間的目的。
他已把面前的陸痴,當成了能夠隨意變化的霽月。
“醒醒,天明,否則你真的回不去了!”
陸痴面露悲傷,心中擔憂已溢于言表。
陸天明不管不顧。
逼近陸痴便貼身猛打,每一劍都全力以赴,每一招,都是氣勢逼人的殺招。
“那個沉默寡言的家伙,根本不會同我講什麼大道理,霽月,你不要再裝了!”
陸天明咬著牙,努力想要控制住發抖的雙手。
但不知什麼原因,無論如何克制,總是未能如願。
“你不確定我是不是霽月,所以你的內心很掙扎,否則你的手一定很穩!”
陸痴一邊後退,一邊輕聲勸阻。
有那麼一個瞬間,陸天明想要停下。
但是那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要听他妖言惑眾,殺了他,用盡你所有的實力,殺了他!”
嗡——!
奪命金錢突然從陸天明眉心鑽出。
直奔陸痴而去。
只可惜陸痴的戰斗力強得可怕。
他只是那麼輕輕一抬手。
便用兩指夾住了突然襲來的奪命金錢。
快速旋轉的摩擦聲像極了奪命金錢在痛苦的哀嚎。
陸天明受到刺激,雙劍在手舞得更加瘋狂。
一個追,一個退。
打著打著,兩人就來到了老井旁邊。
積雪未化,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陸痴入殮時沒有穿壽衣,而是生平最愛的一件白衫。
陸天明穿的也是一襲白衫。
兩人相視而立。
若不是相貌上的差異,遠遠看去,還真就分不出誰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