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巴士沿著盤山公路前行,透過車窗向外望去,一半是小型草木緊緊抓住泥土的山壁,而另外一邊,無邊山巒連綿起伏,與藍天白雲相映成趣,蔚為壯觀。
“嘎嘎嘎——”
“咳咳咳——”
“巴拉巴拉——”
車廂內各種方言交談和牲畜亂叫的雜亂聲傳來,腳邊不斷扒拉自己的褲腳的小家伙更是讓雲燕 目光迫不得已從窗外的美景轉到車內。
一只公雞啊……
雲燕 將腳往座位底下移。
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這公雞是不是車里的誰用來訛她的。
巴士呲溜一下在盤山公路停下車,售票員看向雲燕 ,操著一口帶著方言的普通話,“依雲村在這里下車 !”
雲燕 一愣,趕忙起身,拿起身邊的行李箱,“多謝。”
售票員嘴角一咧,“小妹,你這普通話說得怪好听得 。”
雲燕 听到這話,臉上帶著羞赧的紅暈,更是引得售票員哈哈大笑,就連車廂里的其他人也笑著看過來。
售票員笑嘻嘻地說“新回來的小妹吧,我這車每天早上八點左右到你們依蘭村入口這,晚上最後一班是下午五點鐘在車站,要是錯過咯就沒得咯。”
雲燕 拖著行李箱站在路邊,連忙再次道謝“我記得了,謝謝姐姐。”
售票員听到她這話,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你們讀書人說話就是好听!我孩子都十來歲咯。”
車上的乘客跟售票員很熟悉,也笑了出來,操著方言跟著說兩句好話。
雲燕 從小在縣城長大,對于這些一個村一個方言的話只能連蒙帶猜听懂幾個字,但笑容是通用的,所以她只一臉笑容。
售票員和乘客們說了兩句,然後朝雲燕 揮揮手,轉頭讓司機開車。
巴士車門一關,再次吭哧吭哧地行駛在盤山公路上。
雲燕 看著巴士身影轉過幾個彎徹底消失在一座大山後,臉上的笑容這才一收。
她不是愛笑的性子,她的成長過程也沒什麼值得她高興的事,可笑容卻是融入人群中最好的面具。
“ 轆—— 轆——”行李箱的輪子在水泥地面劃過。
雲燕 看著面前最多只能容納一輛三輪車和一個行人通過的水泥路一怔,她現在需要步行五十多里的路。
可當拖著行李箱踏上那條水泥路,想到這條路的盡頭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後,雲燕 卻覺得內心充滿了說不出的安定,五十多里似乎也沒有自己想的那樣長。
“突突突——”
“嘀嘀嘀——”
沒走多久,身後傳來發動機的聲音,正在胡思亂想打發時間的雲燕 回頭看了一眼,連忙拖著行李箱站到路邊,心中再次感嘆,這路實在太窄了些,這要是兩輛三輪車匯面可怎麼過?
“你是?”開著三輪車的人是個五十多歲的大爺,也沒急著走,停在雲燕 面前眼里有些好奇,“小娃兒,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往這條路走就只有他們依蘭村一個村子,再沒別的村了。
雲燕 心中警惕著,“我回家。”
大爺一听,想了一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一下就笑了出來,“你是燕嬸的外孫女?”
雲燕 摸不清這大爺什麼情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把自己心中的警惕放了些到臉上。
她外婆確實姓燕,但……
大爺擺擺手,也不在意她的態度,“燕嬸和我們說過你這外孫女要回來 ,我住燕嬸隔壁,你上斗子,我帶你,不然你走到天黑都到不了家。”
雲燕 遲疑了一會,點頭道謝,“謝謝大爺。”
“嘿嘿,你可不能叫我大爺,得叫我李叔,我和你媽是一輩的。”李叔笑著說,“坐穩了沒得?”
雲燕 蹲在三輪車車斗里,一手抓著行李箱,一手抓著車斗壁,連忙回道“穩了。”
話落,三輪車又發出“突突突”的聲音。
水泥路窄但平,倒也不顛簸。
李叔出乎意料的能說,還沒等雲燕 問,就一 轆把依蘭村的消息說了。
依蘭村窮,人卻不懶,擺脫不了貧窮村的帽子,也沒到一口白米飯都吃不上的程度。
“要多謝政府給我們修的這條路 ,你別看窄,可比以前只能一個人走到泥路好多了。”李大叔感慨地說道“我們山里的山貨也能夠賣出去換錢,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
雲燕 听著李叔的話,低頭看著車斗里還沒清理干淨的筍皮,問道“是賣竹筍啊。”
李叔在心里過了一遍雲燕 這普通話的意思,這才說道“是 ,是鳴玉築的筍子,那里可是有好大一片竹林,我們從鳴玉築進筍子,運到縣城的集市上賣,能掙不少錢。”
鳴玉築。
雲燕 在心里念了一遍,附和李叔的話“從山里到縣城,那好遠的。”
李叔“沒辦法喲,鎮上賣不出什麼價,縣城周圍沒竹山,人還有錢,舍得花錢買筍吃,說是香,這一股竹子味,草味,哪里香啦?”
李叔巴拉巴拉一頓說“我還听人說,要是能夠去市里賣,這筍子都價格會更貴,可是太遠了,我這三輪車跑不了。”
雲燕 “沒有收貨商嗎?”
李叔“你是說二販子啊?那不得行啊,二販子的大車又開不進村,給的價格還不夠我一趟趟運輸的車油錢,黑心得很。”
雲燕 “啊?這麼壞啊,那村里就沒種其他的果樹嗎?我听說政府下村扶貧會給豬和果樹苗種的。”
依蘭村的窮她在縣城都清楚。
說到這個,李叔嘆道“咱們村就只剩下一群年紀大的老人咯,活還是能干,可干起來得去半條命。”
真不是他們懶,種果樹養豬,哪個不得費力?村子周圍的山可不好走,他們上了年紀的,要是出了點什麼事,要麼開始打棺材,要麼一個家都得散掉。
李叔“不過鳴玉築那邊有政府發的扶貧橘子樹和豬,偶爾會招人除草修枝,一天八個小時,給五十塊錢,還管一頓中飯,肉還給不少 。”
雲燕 听著李叔一直說著“鳴玉築”,本想見到外婆再問的,可听李叔的語氣,她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這“鳴玉築”是什麼地方?”
听她這麼問,李叔話頭可疑的一頓,“這鳴玉築啊……嗯……”
一把年紀的李叔露出遲疑的表情,就在雲燕 以為他不會說時,就听見他語氣復雜的說,“鳴玉築住的人也是咱們依蘭村的村民,是一個……好人。”
說起來,他們依蘭村的人不像其他村里的人那樣好吃懶做,會努力奮進,還全是因為鳴玉築里住著的人。
就好比他兒子,在外拼命掙錢,最大的目標就是有一天能夠牛逼哄哄地去鳴玉築耀武揚威。
他也不是貶低自己兒子,他就是單純覺得自己兒子的願望這輩子可能有點懸,真要過去炫耀,十有八九還得被打斷腿。
“唉……”想到這里,李叔覺得自己的腿也隱隱作痛。
能夠讓全村從老到小所有人改頭換面做個老實人,讓政府過來扶貧的工作人員都大贊他們村民心淳樸,這怎麼不算一個“好人呢!”
想到這里,李叔也沒了談興。
雲燕 不知道李叔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她也沒問,因為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好像丟了警惕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