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多看著塞西爾，沒有回答，但塞西爾從他的表情卻可以判斷，事實正如凱多所說，他們是不會放過魔龍大人的。
只是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
“魔龍大人已經斬殺了那只黑色的魔龍，也說過不曾和皇室簽訂契約，就算是這樣……你們也不想放過它？”
听見塞西爾的話，凱多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覺得塞西爾真的很天真。
“魔龍的存在本就是一種威脅，不管它是不是和皇室簽訂了契約，不管它究竟有沒有為禍人間，它的存在天然就是和光明對立的。”
“消滅它，是民心所向，也是聖子大人的必經之路。”
“它也是傳奇法師最喜愛的材料，魔龍之晶的價值，足以讓一個法師瘋狂。”
“可惜那頭黑色魔龍的晶核竟然用在了你身上。”
凱多說的這些話，讓塞西爾本就不平靜的心更加憤怒了。
一群道貌岸然的，竟然準備聯手殺了魔龍大人。
他雖然沒有受到過皇室傳統的王子教育，但他足夠聰慧，也並不天真。
幾乎在一瞬間，他便想到了很多。
教皇日益衰老，聖子想要繼承光明教會教皇的位置，總是需要一些足夠稱得上光輝的戰績，那麼殺死一頭魔龍，就是最好的踏腳石。
光明教會根本不在意這頭魔龍有沒有殺過人，有沒有罪，按照他們的說法，光明和黑暗本就是對立，在民間的傳說中魔龍的存在也都是令人恐懼和害怕的。
至于皇室，黑色魔龍的契約究竟是什麼塞西爾並不知道，但按照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獻祭一個皇室血脈的人這一點來說，定然是極為嚴格的等價交換。
若是皇室和光明教會一早就做好準備聯手對付魔龍，那麼即便是黑色魔龍死去，這份合作也不會停止，皇室不敢得罪光明教會的人，失去黑色魔龍制約後，也更加肆無忌憚，想要掌控更多的“民心所向”。
至于傳奇法師，正如凱多所說，魔龍大人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是無上的寶藏。
……這些因素聚集在一起，每一方都不是無辜的，每一方都不是沒有圖謀的。
所以即便黑色的魔龍已經死去，只要不是死在他們手中，他們便得不到任何東西。
那麼……沒有比還有一頭龍存在更令人欣喜的消息了。
至于是不是之前的魔龍，又有什麼區別呢？
明明魔龍大人什麼都沒有做，卻成為了骯髒人類的踏腳石。
憤怒之後，塞西爾突然明白了預言的意義。
他看著凱多，恍然大悟道︰“……如果我注定斬殺太陽，那麼一定是為了魔龍大人。”
“我沒有錯，魔龍大人也沒有錯，錯的是皇室，是教會，是聖子和教皇。”
凱多瞪大了眼楮，看著塞西爾突然變得堅定的目光。
“當你們揮刀向無罪的弱者時，有想過他們也會有反抗的一天嗎？”
塞西爾以前總是認為自己天生罪孽。
但在遇見魔龍大人後，他再也不那麼想了。
錯的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魔龍大人，那麼錯的一定就是別人。
“塞西爾，三方勢力全都沖著魔龍而來，你以為它真的能抵抗一切？”
“還有你……”
“你這個骯髒的禍端，不可能實現預言中的一切，不管是教皇還是聖子大人，都不會任由你放肆——”
只听“噗呲”一聲。
那把長劍輕而易舉的刺進了凱多的胸膛。
飛濺的血液沾到了塞西爾的臉頰上。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直到斷氣臉上還保持著憤怒的凱多，緩緩抽出了被血染紅的劍。
“好吵。”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輕聲說——
“沒有誰能傷害魔龍大人。”
*****
塞西爾回到城堡。
龍變小之後大概是想睡床了，直接找到了一間巨大的臥室，先是施展了一個清潔魔法,然後也沒管塞西爾，直接美美開始睡覺。
塞西爾走到臥室門外，抬了抬手，但卻又放了下去。
他擦掉臉上沾染的血跡，垂眸想了想，獨自回到了書房，開始觀看那些魔法書籍。
凱多已經死了，自然沒有人可以教他文字，但他腦子里卻還有一個魔鬼存在著。
[出來]
魔鬼被塞西爾的魔力禁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整個人都快瘋魔了，突然听見塞西爾的聲音，他不激動都不可能。
他有心拿喬，但又怕塞西爾一言不合又把他扔在角落，只能故作一點點高冷，語氣里不自覺的蘊含了不少忐忑︰[你、你想干什麼？是終于想通了要和我達成交易了嗎？]
魔鬼看著塞西爾伸出一只手，拿下了一本記載著黑暗魔法的魔法書，打開。
塞西爾︰[念]
魔鬼湊近了看︰[《暗的魔法》？]
魔鬼︰[我記得這本書在人類世界是禁忌吧？這里怎麼會有？]
魔鬼︰[你想學？]
魔鬼︰[你就不怕我故意念錯？]
塞西爾面色平靜，修長的指尖在一道道晦澀難辨的魔文上勾了勾︰[你可以試試]
塞西爾︰[我若是學錯了，第一個便不會放過你]
塞西爾︰[你應該逃不掉吧？我若是死了，你也不能活]
不然，為什麼魔鬼只能被他禁錮在思維的一角，他操控黑色魔龍的黑暗魔法並不熟練，魔鬼若是想逃，肯定能逃走。
但他卻沒有逃走，那麼……就是逃不了。
魔鬼暗恨︰[我錯了，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弱者]
[沒想到……你也有幾分皇室的機敏]
塞西爾︰[念]
魔鬼忍了忍，說︰[雖然你現在確實沒有想要和我交換的念頭，但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
[你一定會有向我求助的那一天，這點時間我還等得起]
低頭看著黑暗魔法書的王子听到這里睫毛顫了顫。
魔鬼決定靜觀其變，當真開始給他念了起來，塞西爾不太懂的地方，還會解釋一番。
他一看，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魔龍剛從床上起來，便聞到了一股烤肉的焦香，虞真一翻身蹦下地，下一秒就到達了現場。
塞西爾正用魔法烤著肉，旁邊巨大的餐盤上已經放了好些烤好的成品。
見她出來，恭敬一笑︰“魔龍大人，這是我為您準備的早餐。”
他在書房的時候還翻閱了一下菜譜，經過一晚上的高強度學習，外加超凡的記憶力，他在很短的時間便掌控了許多字句，除非太過艱澀的難以讀懂，大部分都能看個七七八八。
按照菜譜上的方法，他在城堡儲藏室找到了一些香辛料，加上去之後烤肉的滋味果真更好了些。
迎著塞西爾期待的眼神，龍像之前一樣張大了嘴巴，這次卻有那麼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嘴里卻依舊矜持︰“看你這麼辛苦的份上，吾就勉為其難嘗嘗。”
塞西爾早就習慣了魔龍大人小小的“口是心非”，乖巧無比的往它嘴里放烤串。
龍吃東西又快又干淨，等吃了個半飽，烤肉已經消耗一空。
她有些饜足的打了哈欠，揮了揮尾巴︰“吾吃好了，下次繼續努力。”
“好。”塞西爾心下只覺得高興，在他看來這已經是魔龍大人最高的贊揚了。
現在的魔龍大人……心情應該還不錯吧？
他眼眸閃過一絲決然，然後在銀龍詫異的目光下直接單膝跪地。
束在腦後的金發從肩膀處傾瀉而下，像一道夏日陽光。
龍歪了歪腦袋，不太懂塞西爾為什麼突然這樣，于是開始詢問系統︰[他怎麼了？]
虞真昨天晚上睡了一晚上，自然不知道塞西爾干了什麼，但系統卻知道。
只是宿主睡得太香了，事情也已成定局，系統才沒有吵醒她，這會兒自然也是沒來得及說。
但塞西爾這一跪，它立馬就明白這是他想要坦白了。
[他做了一件事情，現在……估計是想尋求你的原諒，或者欺騙你]
畢竟凱多一個大活人，死了的話不可能不被發現。
而塞西爾如今的做法，也令系統有些好奇他究竟是要承認還是想要掩飾真相。
畢竟他是真的太在乎龍了。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
系統︰[知道，他應該就是說這件事]
什麼事情需要這麼大張旗鼓的？
虞真還沒想明白，便听見塞西爾的聲音——
“凱多死了。”
他說這句的時候還低垂著頭，但放在身側的手卻緩緩收緊了。
在魔龍大人的注視下，他像是做了些決斷，緩緩抬頭，看著近在眼前的魔龍大人，直言道︰“我殺的。”
虞真︰？？？
虞真︰！！！
塞西爾也會殺人？
說真的，塞西爾本人給她的印象是有些柔軟的，雖然她也知道按照反派的人設，他所表現出來的可能並不是全部的他，但是……乍然間听到塞西爾坦白自己殺了凱多，這消息還蠻沖擊的。
她至少吃驚了三秒！
塞西爾用一種極低的姿態，雙目依舊直視著銀龍，眼楮里全都是對龍的忠誠︰“他們想要殺了您，我怎麼能讓他繼續活著？”
“大人，你說得對，那些人類都是骯髒的。”
“教皇和王室，還有法師塔，他們全都想要您的命。”
“他們怎麼能這麼無恥呢？”
听到這里，虞真不淡定了。
其實從她殺了魔龍救下塞西爾開始，所有的劇情已經和原書不一樣了。
在原書中，魔龍只有那一條黑色的，在戲弄完塞西爾之後，在塞西爾知道那些契約之後，他怨恨所有于是和魔鬼做了交易，斬殺了魔龍。
隨後，在所有人都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殺上了王城。
深淵之谷等同于他人生蛻變黑化的開始。
但現在，故事的走向已經完全不同了，竟然矛頭都指向了她嗎？
唔……那塞西爾殺了那只紅色的還是挺正常的。
虞真才不是那種心善聖母，覺得塞西爾殺人不好，在這個充滿危險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的存在本來就與光明對立，就連塞西爾不也是一個無辜的犧牲品嗎？
只是……第一次殺人的塞西爾，真的像他現在表現的一樣沒有絲毫異常嗎？
從那雙異色的眼楮里，虞真看到一些閃爍的動搖和隱蔽的脆弱。
“你害怕嗎？奴隸。”
龍的聲音再次響起。
塞西爾眼眸閃過一絲迷茫。
“我……”
劍鋒刺入胸膛的聲音並不大，像是泄氣般，一個人眼中的生命之火搖擺幾下便全部消失。
鮮血的味道從未如此腥臭，沾在臉上後好像永遠都洗不干淨。
塞西爾仰起的臉頰上，有一處有些明顯的擦傷，他低頭的時候龍看得並不清楚，但現在卻有些明顯。
“我……”
塞西爾說了兩個“我”，卻沒有吐露出後面的話。
他應該害怕嗎？
他……他只是有些厭惡血液的粘稠，好像永遠都洗不干淨似的，腥氣縈繞不絕。
他只是想要在魔龍大人面前堅強一點。
更有用一點。
這樣……魔龍大人才不會拋棄他。
“第一次殺人應該是會怕的，”魔龍大人彷佛知道他未盡的言語，語氣平常，“但對于人類來說，這也算正常，沒那麼難以啟齒。”
“吾問你，你後悔殺他了嗎？後悔成為吾的奴隸了嗎？”
塞西爾搖搖頭，沒有一絲猶豫︰“不，我不後悔殺了他，也不後悔成為魔龍大人的僕人。”
“那你便不需要害怕，”龍高高在上，“既然是吾的人，不必懼怕任何東西。”
“魔龍大人會覺得……我是一個麻煩嗎？”翻騰的內心被龍撫平，但更多的恐懼卻如影隨形，“他們全都想要魔龍大人，而這一切歸根結底全都是因為我。”
是的，他是害怕的。
他不害怕殺人，只是有些不適應。
但內心最深處，他懼怕的卻是魔龍大人知曉危險來臨的源頭是他後，會不會厭惡他。
他不想在魔龍大人的眼中看見那些人看他時的眼神。
他會瘋的。
“不用你說，吾也知道，他們想殺我並不僅僅因為你。”
魔龍大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吾說了，你既然是吾的人，便不必擔心太多，只要你不背叛吾，吾會一直保護你。”
“至于那些骯髒的，就讓他們來好了。”
“吾可不是沒用的黑龍，誰要了誰的命，還不一定呢。”
真好。
魔龍大人強大又美麗，從來不會遷怒任何人，只會直視那些偷偷聯合起來的膽小鬼。
“我不會背叛魔龍大人，”塞西爾看著魔龍的眼神越發柔軟，他看著它的時候，像是看著自己的神明，“永遠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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