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將眾人的視線再次拉回到神像本身。
隔著裊裊的煙火,神像立于廟中央,眉如遠山,目似星河,唇角微揚含笑。流雲長袍透出溫潤如玉般的氣質,倒是頗有清瘦書卷氣。
“好像是有些……過于秀氣了……”
齊子翁回想著以前見過的那些神仙像,哪個不是福態滿滿或身強力壯,可這座石像身體消瘦,耳垂也不厚福澤一看就不深厚,雖嘴角含笑但眉宇間始終縈繞著淡淡的愁苦。
他們一時間找不出怪異的原因,沒人注意到一旁的虞棠枝驟然蹙起的細眉。
她總覺得這神仙像莫名的眼熟,好像……
“你在這兒呢,我以為你走丟了到處找。”吳歌從遠處小跑過來,高大的身影擋住她的視線,語氣中頗有責怪之意。
明明是他跑去照相找不見人,這時候反來怪她亂跑?
虞棠枝雙手抱臂,冷著臉瞪了他一眼,發現他喘著粗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著急的神情不似作偽。
看起來真是找了她很久。
可這就更怪了,這山神廟前院,神殿,後院連通並不算大,兩個人來來回回怎麼會踫不到呢?
秋老虎來勢洶洶,天色不早了,但悶熱一點也不比夏天弱。
吳歌乖乖被她拉進屋檐下的陰影里,一方純棉格子手帕遞到他面前。
滿頭大汗的男人愣住了,胸口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強烈。
他的女友純真的像上個世紀的姑娘,怎麼能讓人不心動?
見眼前的人跟宕機了一樣呆在原地不動,虞棠枝索性踮起腳攀住他的肩膀,幾下幫他擦完額頭的汗。
吳歌徹底忘了剛才自己找不到人時的委屈,也忘記問站在她身邊的那兩個男生是什麼人,像大金毛得到了最心愛的阿貝貝一樣抱住她左右搖晃。
“你也太好了叭,寶寶∼”
天色將晚,老黃拿著小蜜蜂喊話︰
“reSet旅行團的朋友,到時間該回去吃飯了!”
觀光車已經停在了門口,人們陸陸續續拿著求到的手串和平安福往出走。
跨過最後一道門檻時,鬼使神差之下,虞棠枝回頭看了一眼。
起風了,檐下的銅鈴搖晃,古樸悠揚的聲音穿過雲霄,恰有晚霞余暉落在石像上。
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與她一直牽手的吳歌也停了下來,“怎麼了,寶?”
她不確定的眨眨眼,剛才抬眸與她遙遙相望,眼中流下淚水的石像仿佛一個錯覺。
“……好像它在看我呢?”
吳歌順著她的視線望回去,神像依舊垂眸悲憫,並沒有什麼變化。
“是你看錯了吧,別瞎想。”他揉了揉女友的卷發,把人牽走。
……
觀光車回到民宿時,最後一縷落日光線也隱入地面,隱隱飄出飯香。
眾人來到餐廳,只見兩張大圓桌上都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大家在就饑腸轆轆,立刻坐下就吃上了。
她坐下只覺得身體分外疲憊,再加上人設不喜葷腥,就只挑了些綠葉菜就飯吃。
另一張桌上的齊子翁和鐘璋意也只吃了素菜。
老板娘和她的兩個侏儒癥兒子也在一張小桌上吃飯,有自來熟的游客過去閑聊,指著桌上的一盤生拌牛肉道︰
“呦呵,老板娘你不地道啊,有生拌牛肉不給我們上自己吃獨食啊?”
他喝了酒,沒控制聲音,所有人都被他說的話吸引,看到了老板娘桌上的那盤紅肉。
雙胞胎侏儒其中一個伸手把盤子攏過去,看起來寶貝的很。
老板娘哈哈笑了起來︰“哎呦客人,看你說的哪里話,我老太婆不是那種小氣的人,這不是怕你們有人吃不慣生食嗎?”
游客擺了擺手︰“憋整那些虛的,我現在就要吃,現在就給我拿出來!”
拗不過他,老板娘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大保鮮盒,從里面分出些深紅色的肉來,一條條的切的精細。
“不是我小氣,先給你一點試試適不適口?”
深紅肉條一縷縷的交疊盛放在瓷盤里,游客拿起筷子隨意夾了兩條送進嘴中咀嚼起來。
嚼了沒兩下,他的神色變得很奇怪,那一口肉在嘴里倒騰了一個來回才勉強咽下。
“怎麼樣?”老板娘笑眯眯的盯著他,氣勢隱隱佔了上風。
剛才還借著酒瘋囂張不已的游客此刻面色怪異,筷子翻了翻那盤牛肉。
“你這生拌牛肉怎麼連調味都沒有,而且這滋味……”
他砸吧砸吧嘴,口腔中仿佛還殘留著肉條柔韌的觸感,從齒縫和舌根竄上來一種油膩又腥甜的詭異滋味兒。
“這麼肥,不太像是牛肉啊?”
老板娘和雙胞胎侏儒都盯著他笑,並沒有說話。
被三雙彎刀似的眼楮里透出的精光嚇了一跳,游客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酒醒了一半。
“哎呦,這是我們度假村養的牛肉,從小喝的溫泉水長大的,肉質當然和外面的便宜貨不一樣啦!”
老板娘笑眯眯的又夾了一筷子肉,猩紅的舌頭一卷就進了肚。
“就是,土包子嘿嘿嘿∼”
雙胞胎侏儒也跟著笑起來,語氣天真而惡毒。
“難不成你以為是,人肉?”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游客越想越難受,捂住嘴跑門外吐去了。
“切,這家伙搞什麼?”
“看人家老板娘孤兒寡母的就想為難人家唄!”
“最討厭這種仗著酒意耍瘋的中年蝻人!”
“他也太慫了吧,沒有吃過生拌牛肉啊?”
圍觀了整場鬧劇的其他游客對著他的背影笑著奚落了一陣,也沒太在意的繼續用飯了。
只有虞棠枝看向那盤生拌牛肉,收回視線後與對面桌的兩人對上視線,無聲的點了點頭暫時達成共識——
那肉肯定有問題。
不過現在她現在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這具身體比她之前的都要虛弱,下午就逛了個山神廟,現在簡直要困鼠了。
吳歌也注意到她狀態不好,匆匆忙忙刨了幾口飯就結束回房間休息了。
夜晚,陽台的薄紗簾幔忽然被風吹拂起一角。
大床上,睡夢中女人不安的轉了個身,遠離了男友的懷抱,眼楮掀起一條縫,還未恢復意識的視野中出現一抹黑影,佇立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一陣飄渺的銅鈴聲響起,她又重新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