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日。達州許久沒有下雨,地里干旱,土地開裂結塊,沒法種莊稼了。
百姓怨聲載道,這里的地方官早早以南下求助為由,離開了,那些監視恆王的人也離開了,畢竟大家只是奉命監視,沒說不要命地監視,都食不果腹,顆粒無收了,怎還可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兢兢業業。
但,其實久旱必有雨,那些人逃亡的嘴臉實在太難看,連努力都不願努力一下,將一城百姓就此丟下不顧。
他當時攔住主簿,甚至拿出恆王威脅他︰
“大人,如果此時你們都走了,沒人監視恆王了,那豈不是讓他自己無法無天了?”
誰知道,那主簿卻嗤笑他︰
“一個只會吃花酒的王爺,估計跑得比我們還快。”
說完,背起包袱就往外走,推開門的時候還“好心”提醒他︰
“你也快點走吧,這干旱一來就是好幾個月,等這幾個月過去了,咱們再回來不遲。”
他當時瞪大了眼,這群人,竟然就這樣把一城百姓扔在這里自生自滅,仗著天高皇帝遠,無人舉報的情況下,洛都基本不會管,甚至連災情都不上報!
他們只想著等幾個月來雨了,再回來,屆時同那些僥幸存活下來的百姓解釋下,又能安穩度日。
這群狗官!
林深當時氣憤至極,也心慌不已,憑他一個人,身份還只是一個隨從,如何能解決這災情?
那縣令和主簿帶著縣衙的糧食和銀子早就南下跑了。
突然,他想到剛才主簿說恆王跑得比他還快,他連忙跑了出去,他至少要攔住恆王才行。
不然,這一城的百姓等到雨季來臨時,至少要死一大半,他在路上狂奔,跑到後面林二直接架起他一躍而起,直奔恆王府。
等到他到了恆王府中門的時候,卻發現護衛還在。
他微喘著氣進去的時候,恆王正在同老師,還有一些他之前沒見過面的人在大堂談事情。
他上前,就見恆王調侃他︰
“喲,咱們這小隨從,怎得滿頭大汗?”
林深還沒說話,對方又自顧自地說道︰
“讓我猜猜,是怕本王跑了?還是太想念本王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說完還“嘖嘖嘖”了幾聲,那語氣令人頗為氣惱,林深一時被他問的啞口無言,羞紅了臉。
他剛才確實怕他跑了,但是也不能當著人正主的面說出來。
況且這里這麼多人,他也不能拂了恆王的面子,但是他滿頭大汗地跑來,沒有通報就直接闖入,不說原因大家也都猜到了。
恆王饒有興致地看著林深無言又羞赧的模樣,還是關老師出來替他解了圍︰
“他只是擔心這里的百姓罷了,畢竟,縣衙的人當著他的面一下搬空了,一時情急也是正常,斷沒有冒犯王爺的意思。”
聞言,恆王作勢哼了一聲,隨手指了個角落的位置︰“你就坐那兒吧。”
林深不敢再說話,抬眼看向關老師,見他朝自己一笑,點點頭,他才放心坐下。
那些人見插曲結束,轉頭繼續討論。
細听,才知道原來他們在商量怎麼處理這次的賑災事宜,而這里聚集的都是平日里在各個部門的底層官員,那些上頭的人都跑了,他們留了下來。
原來因為恆王分封到達州之後,這里的一切往洛都的報備都必須是縣衙等官府發出的密令;
而恆王因為當年之事,洛都只要是有關他的信件和東西,一律消除,不得面聖。
所以即使他們傳信給了洛都,請求百姓派人下來治理,請求朝廷賑災款,也不可能會批復下來。
而恆王不僅沒有逃跑,還打算自己處理這次災情。
當他看到恆王的護衛抬出了幾箱黃金,和幾箱白銀,吩咐那些留下的官員進行開渠,蓄水池等修建,並且采買附近地區的糧食,設置施粥點時,
他驚住了。
一個閑散王爺,還是曾經差點獲罪的王爺,哪里來的這麼多銀子?
王爺持有如此大的財富,他第一反應︰這是為造反做準備!
許是恆王看到了林深不解且驚訝的神情,待人群退去後,恆王留下了他。
“你可是覺得我擁有這麼多錢,都是為了將來造反準備?”
林深瞳孔震顫,倏地起身,四處張望查看,見沒有其他人,這才安心坐下,不悅道︰
“王爺慎言,這樣的話若是被那些監視的人听到了,明日抄家流放的聖旨就到了。”
恆王哈哈一笑︰
“你年紀不大,怎麼這般老成。”
林深撇嘴不語,恆王繼續道︰
“我母親當年閨中女子的時候,就喜歡搗鼓新鮮玩意,喜歡做生意,去外頭行商,仗著會點功夫,那是跑遍了大越各個地方,倒也不算白跑,留下了幾乎比擬國庫的財富。”
林深震驚,這件事,他從未听說過。
恆王見他如此,解釋道︰
“當年外祖父是鎮國公,擁有大量的財富並非一件好事,為免將來聖心猜忌,外祖父讓母親將那些產業都交給下面的人處理,讓母親不要在外露面了。因此,知道的人甚少。”“後來,父皇為了鞏固勢力,穩定外祖父,讓我娘入了後宮,做了皇後,卻遲遲沒有子嗣,多年之後,終于盼來了我,卻又早早離世了。”
說到這,恆王自嘲道︰
“那般愛自由的人入了後宮的牢籠,最終也只是落得那般下場。”
“當然她的兒子下場也沒多好,若不是林老,如今我恐怕早就同我母親在下面踫上面了。”
說到這,他看向林深︰
“那洛都的位置,我根本不屑,但是我也不能等死不是,你父親,我老師拼了命留下的這條命,我總得好好守著;但是林深.....”
林深抬眸,靜靜看向恆王。
“如果洛都那位要殺我,我總得自保,一個閑散王爺是無法自保的。”
“我要錢,要兵,要人,我可以養著這些人,這些兵,直到他們永遠沒有用上的一天;但是,若是有一天,百姓在他治理之下民不聊生之時,當我瀕臨絕境之時,你說,我該不該用上他們?”
恆王目視林深,林深沉默良久,他明白,為何這人會時隔多年找上了大哥,又時隔多年找上了他。
林深沉思,隨後反問道︰
“如果百姓無憂,安居樂業,老有所依,幼有所教,屆時,王爺,您是否會用上曾經養得那些人?”
“不會。”
恆王回答得很快,卻不敷衍,語氣認真。
林深後面跟著恆王,關老師,還有一眾主動留下的官員,日夜兼程的趕工,治理,使得達州的旱情安穩度過,死傷極少。
後來開山修渠,引水入旱田,百姓那日朝著開渠的恆王齊刷刷跪下,直喊青天老爺啊!
林深在後頭看著,眾人朝跪,恆王一身邋遢卻難掩向外散發的光芒。
明明因為日夜賑災,恆王的衣服都好幾天才換一身,頭上還有今早來不及打理而冒出的發梢,眼下烏青明顯,只是面對著百姓的時候,又神采奕奕。
在大家因為遇到困難而沮喪挫敗的時候,他還能若無其事調侃,逗得大家心情放松了,才繼續說正事。
他沒有一般王爺的端莊穩重,也沒有用權勢脅迫跟隨他的人,只要對百姓有利,只要能有利于當地的發展,他都願意听,願意做,還願意花錢。
林深觀察許久,在一次回府的路上試探問道︰
“您為何對這里的百姓這般好。”
比這里的地方官都要好上千倍,林深不是覺得這事不對,只是覺得奇怪,恆王為何如此勞心勞力,最終也不會給他請功,功勞多半都給了那些逃跑的縣官。
這是他別有目的,還是生性良善?
恆王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著窗外又重新恢復了熙熙攘攘的街市淡淡一笑︰
“洛都之所以對達州不管不顧,只是因為我在這里。換句話說,是我讓他們失去了朝廷的支援,同那逃跑的縣官沒多大關系。”
恆王的語氣淡然,看著外頭的百姓時神色柔和。
林深在對面看著他,心下觸動,突然明白了,為何父親當年始終如一地相信他,冒死也要救下他;
也明白了洛都那位為何這麼多年都惴惴不安,充滿危機感,即使放逐到了達州也都要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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