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安撫著，心里卻已是波濤翻涌。潤澤傳媒，恆潤集團，在這個節骨眼上，用這種雷霆手段精準打擊沈文靜的公司，很難不讓人將它和岳父沈 坤的事情聯系起來。這盤棋，下得又快又狠。
但他不是鑽牛角尖的人，眼下想得再多也無濟于事，只會徒增沈文靜的壓力。
眼看著沈文靜的情緒在條分縷析的敘述中反而平穩下來，重新拿起了筷子，陸江河的心里也跟著松快了不少。
一頓晚飯在沉默但安穩的氣氛中結束。飯後，沈文靜走到客廳給母親胡娟撥了電話，撿著陸江河分析的要點，隱去了自己的猜測，總算讓電話那頭焦灼的母親情緒穩定了些。
掛了電話，兩人都沒有再提工作和案子的事。陸江河從抽屜里翻出一部老電影，塞進了dvd機。
偌大的客廳里，只有電視屏幕的光影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
這是他們新婚以來，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完整地做完一件事。
盡管窗外風雨飄搖，但在這方寸之地的短暫時光里，總算有了一絲尋常夫妻的安寧。
至于其他的，明天再說吧。比這再糟糕百倍的境況，陸江河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他不知道，這輩子，是否還能像上輩子一樣，擁有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好在沈文靜這邊，風浪雖大，但終究是在商海里搏擊。
以她的手腕和人脈，即便傷筋動骨，也尚能支撐。
而自己面臨的這盤棋，棋盤在官場，棋子是人心，每一步都牽動著看不見的線，要比商場上的廝殺復雜得多。
沈 坤是省委書記，他這棵大樹一倒，在體制內掀起的波瀾，遠非商界所能想象。
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那些見風轉舵的人心，都會在頃刻間化為最凶險的暗流。自己這個所謂的“乘龍快婿”，在旁人眼中，怕是已經成了落水之犬。
這一點，在兩天後的市長辦公會上，體現得淋灕盡致。
為文興海籌備常務會時，他傳達的是市長的意志，各單位無不暢行。可這一次，他推行的是自己的會議改革，效果便天差地別。
市政府第一會議室里，氣氛沉悶。
按照陸江河定下的新規，需要提交完整議題背景、數據分析和預案評估才能上會的部門，寥寥無幾。大多數單位送來的材料，依舊是老一套的幾頁空話，被秘書李珂直接打了回去。
會議開始，陸江河面無表情，只讓那幾個按規矩辦事的民政局、檔案局等“小部門”先匯報。議題清晰，討論高效，很快就有了結論。
就在一個議題結束的間隙，市城建局局長高勁清了清嗓子，直接開了口。
“文市長，陸秘書長，我這里有個緊急情況，需要佔用大家幾分鐘時間。”
滿座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去。
陸江河的視線從面前的議程上抬起，落在了高勁的臉上。
“高局長，城建局的議題，沒有按照流程提交，今天的會議議程上沒有。”
高勁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陸江河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駁他的面子。
他掌管的城建局，是市政府里油水最足、權力最重的部門之一，向來是會議上的焦點。
“陸秘書長，這是特事特辦嘛。江南新區的政務中心搬遷項目，省里和市里都高度關注，最近在土地勘探上遇到點新問題，涉及到後續的招標工作，等不及下一次會議了，必須馬上拿出個章程來。”
坐在斜對面的副市長周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端起茶杯，輕輕吹著浮沫。
陸江河身子往後一靠。
“高局長，我再重復一遍，沒有按照會前議題審查流程提交的議題，不能上會討論。這是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高勁的聲音大了起來，“耽誤了江南新區的工期，這個責任誰來負？”
“規矩，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打著負責任的旗號，來耽誤所有人的工期。”
“江南新區項目的重要性，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正因如此，它的每一項議題，才更需要完備的材料和充分的論證，而不是在會上搞突然襲擊，讓大家在信息不全的情況下倉促決策。你說的責任，恰恰是這個新規矩要避免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
“這個會議制度，是文市長親自批示試行的。”
說完，他看向了坐在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語的文興海。
會議室里針落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位市長的臉上。這是文興海的老師沈 坤出事後，陸江河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用如此強硬的姿態推行新政。
文興海的態度，將決定這場交鋒的勝負，也預示著陸江河今後在市政府的地位。
文興海緩緩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眼神平靜地落在高勁身上。
他點了點頭。
“高局長，江河同志說得對。”
“立了規矩，就要執行。江南新區的工作再急，也要按程序來。城建局把材料準備好，走一遍流程，下一次辦公會，第一個討論你們的議題。”
高勁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張了張嘴，卻在文興海平靜的注視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終只能憤憤地坐了回去。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為之一變。
那些原本還在觀望的部門負責人，看向陸江河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忌憚。
一時間，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一直事不關己的副市長周凱，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擱在桌上。
“江河同志推行新制度，提高會議效率，初衷是好的。”周凱開了口，目光卻並未落在陸江河身上，而是環視著在座的眾人。
“不過，最近我也听到一些不同聲音。主要是一些基層單位的同志反映，為了準備一份符合新規的議題材料，又是搞數據分析，又是做預案評估，佔用了大量時間和精力，有些同志甚至為了趕材料，連軸轉了好幾天，正常的業務工作都受到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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