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的流程,一樣都不能少。我要一個完整的婚禮。等把這一切都漂漂亮亮地完成了,我們再一起去面對爸的事情,好不好?”
她的眼眶更紅了,里面有水光在閃動,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來。
看著沈文靜這副模樣,陸江河只覺得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他知道,妻子此刻承受的壓力,絕不比他少。
他上前一步,將沈文靜緊緊擁入懷中。
“好。”
陸江河的聲音有些低沉。
“都听你的。我陪你,無論如何,我們一起把這個流程漂漂亮亮地走完,不留遺憾。”
“之後的事情,天大的事情,我們一起扛。別怕,有我。”
胡娟看著緊緊相擁的陸江河和沈文靜,又看著女兒那份超乎尋常的鎮定,幾度欲張口,話卻堵在喉嚨。
她深吸了幾口氣,胸口那股巨大的悲痛和慌亂,似乎被女兒的決絕和女婿的擔當稍稍平復了些許。
女婿是好樣的,女兒沒有選錯人。此刻,她不能再給孩子們添亂,不能敗了大家的興致。她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只是眼圈依舊紅著。
陸江河輕輕放開沈文靜,目光在胡娟和母親林燕臉上一掃而過,然後落向一直守在旁邊的妹妹陸文婷。
“現在這情況,知道的人多嗎?”
陸文婷立刻回答。
“不多。伯父被帶走的時候,除了我們幾個自家人,就只有妍妍姐和愛璐姐兩個伴娘在跟前。沈伯父當時特意讓其他人都先出去了。”
陸江河點了下頭。
“妍妍,愛璐,你們過來一下。”
一直候在不遠處的伴娘徐妍妍和劉愛璐快步上前。
“江河哥。”
“江河。”
陸江河看著她們。
“等會兒儀式上,你們多注意文靜的狀態。如果有什麼不對,立刻告訴我。另外,外面賓客的情緒,也需要你們幫忙照應一下,盡量讓氣氛維持住。拜托了。”
“放心吧,江河哥,我們會看好文靜姐的。”
“交給我們。”
短暫的商議之後,堂屋的門再次打開。
婚禮儀式在一種復雜難言的氛圍中,終究是照常進行了。
那個姓王的主持人是縣里出名的,經驗豐富,雖然也察覺到氣氛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但職業素養讓他依舊保持著高昂的熱情。
主持人一番熱情洋溢的開場白後,在一片掌聲與彩帶中,陸江河牽著沈文靜的手,緩緩走上搭建好的禮台。
交換鑽戒,許下誓言,然後在所有親朋好友的注視下,深深親吻。一套流程 利落的地走下來,竟是每一個環節都沒有省略,只是到底還是比原定的開席時間,向後延遲了近半個小時。
好在蔣澤濤在外場調度得當,各種瓜子、糖果、香煙流水般供應,加上鄉親們看熱鬧的心切,直到儀式結束,都沒有幾個人念叨著餓了要吃席的事情。
禮成之後,台下掌聲雷動。
陸江河緊緊攙扶著沈文靜,在司儀的祝福聲和眾人的歡笑聲中,緩緩退場,進入早已準備好的新房。
一進屋子,房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喧囂和目光,沈文靜整個人的精神氣仿佛瞬間被抽空。
她幾乎是軟倒在梳妝台前的雕花木椅上,先前在台上強撐的端莊得體蕩然無存。她的臉色比之前在堂屋時更顯蒼白,細看之下,額角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呼吸也有些不穩,帶著壓抑許久的疲憊與虛弱。
那雙原本明亮的眼楮,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濃重的倦意,眼下的青影在燈光下格外分明。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所有的郁結都吐出來。
先前在眾人面前的鎮定自若,此刻在只有陸江河的私密空間里,終于顯露出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裂痕。
陸江河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知道,從父親被帶走到現在,短短幾個小時,妻子所承受的壓力,絕不比任何人少,甚至更多。
她不僅要承受父親出事的打擊,還要強撐著完成這場關乎兩個家庭顏面的婚禮,更要在他和雙方父母面前表現出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擔當。
他清楚,沈文靜此刻的狀態,不僅僅是身體上的勞累。更深層的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她能堅持到現在,完全是憑借著從小到大在特殊家庭環境中錘煉出的意志。
沈家的門楣,沈 坤的身份,都注定了她不可能像尋常人家的女兒那樣,遇到事情可以肆意宣泄情緒,可以任性地拋開一切。
從她懂事起,接觸到的便是父輩們在工作中的謹言慎行,耳濡目染的是顧全大局、維護體面的重要性。
這種教育,如同日積月累的雕刻,將隱忍、克制、顧全大局的品性深深鐫刻進她的骨髓。
她目睹過父親在工作崗位上可能經歷的種種風浪和壓力,也比同齡人更早明白什麼是責任,什麼是擔當,什麼是身不由己。
這種環境塑造了她超越同齡人的成熟與冷靜,也讓她習慣了將真實的脆弱深藏心底,對外展現的永遠是得體與從容。
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對她而言,不僅是情感上的晴天霹靂,更是一場對她從小所學、所信奉的行事準則的嚴峻考驗。
所以,她選擇堅持完成婚禮,不是不懂得悲傷,而是她認為這是當前情況下,唯一能做的,最能‘顧全大局’的應對,是她被家庭環境賦予的、對家人,對愛人近乎本能的責任感使然。
這份堅韌,讓陸江河既敬佩又心疼。
他俯下身,用指腹輕輕揩去她額角的汗珠。
沈文靜緩過一口氣,目光投向跟進來的徐妍妍。
“妍妍,後面……後面還有什麼流程?”
不等徐妍妍回答,陸文婷在一旁接口。
“先換衣服,把這身婚紗換下來。等下酒席開始,我們還要一起去敬酒,認親。我們家這邊的近親長輩,按規矩,你要給男的點煙;女的,要喂喜糖。”
沈文靜輕輕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她伸出手,握住陸江河伸過來的手掌,借著他的力道,掙扎著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
只是身體的不適,加上今天一早的忙碌和突發的巨大變故,早已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此刻雙腿有些發軟。
陸江河感覺到她身體的虛弱,連忙扶穩她。
“還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