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搓了搓手，表情有些尷尬︰“是這樣的，陸先生。咱們當初簽的合同，是按照全套標準儀式流程來收費的。包括我這邊的主持，還有我們團隊的燈光、音響、泡泡機、干冰機這些設備，以及後續的一些互動環節設計……這些都是打包在一起的。”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陸江河的臉色，繼續說道︰“您現在要取消或者簡化一些環節，這個……人工和設備都已經到位了，我們這邊準備工作也都做了。您看，這費用……恐怕就沒辦法給您退了。畢竟，我們也是要跟公司交代的，這人力物力都已經投入了。”
陸江河心中了然，這主持人繞了半天，核心意思就是錢不能少。
陸江河笑了笑︰“王哥，我理解您的難處。錢的事情，既然合同簽了，我們自然會按照合同來。我只是想問問，在不影響你們團隊既定成本的情況下，哪些流程是可以為了照顧新娘身體而省略或者快速通過的？我們主要是不想讓她太勞累。”
主持人听陸江河這麼一說，似乎松了口氣，只要錢不少，事情就好商量。
“哦，陸先生您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如果費用方面沒問題的話，那流程上就好辦了。比如後面的一些互動小游戲，如果新娘子不方便參與，我們可以調整一下，或者干脆由伴郎伴娘代勞。還有一些需要長時間站立的環節，也可以適當縮短時間。”
“主要還是拜天地、交換信物、喝交杯酒這些核心儀式保留好，讓大家看著喜慶就行。”
“那就好。具體的，一會兒等新娘換好婚紗出來，我們再根據她的狀態，跟您最後敲定一下哪些可以調整。麻煩您多費心了。”
主持人立刻滿臉堆笑︰“不麻煩不麻煩，陸先生您太客氣了。一切都以新人的感受為重，保證給您辦得妥妥帖帖的。您放心，我們做這行久了，經驗還是有的，肯定能靈活處理好。”
陸江河點了點頭，目光投向偏房門口。
不多時，門扉輕啟，沈文靜在伴娘的簇擁下緩緩走了出來。
她身上穿著那件此前精心挑選的修身魚尾婚紗，象牙白的緞面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
許是在房內休息片刻的緣故，她臉上的蒼白褪去了不少，兩頰透出些許自然的紅暈，先前額角細密的汗珠也已拭去，只是眼神中尚帶著一絲未完全消散的倦意，但比起剛才在禮台上的虛弱，已是判若兩人。
陸江河見狀，懸著的一顆心略微放下了些。那邊廂，早有幾位按捺不住的自家女性親戚，立刻被林燕招呼著，笑著圍攏過去，嘖嘖稱贊著新娘子的美麗，院子里又恢復了幾分熱鬧喜慶的氣氛。
陸江河抬腕看了看表，指針指向十一點十分，距離原定的午宴開席時間還有近一個小時，各項儀式即便簡化，也還來得及。
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院子角落一棵老槐樹下，那里相對僻靜一些，想著趁這點空檔，再把等會兒儀式上要講的幾句感謝詞在心里過一遍。
剛站定沒多久，眼角余光便瞥見人群邊緣一陣小小的騷動。
他循聲望去，卻見蔣澤濤正從大門外涌動的人群中擠了進來。
蔣澤濤今日穿著一身深色西裝，本應顯得精神利落，此刻卻有些亂了章法。
他額前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了幾縷，緊貼在額角，領帶也似乎被他自己無意識地扯歪了一些。他一邊側著身子艱難地在賓客間穿行，一邊伸長脖子，目光焦灼地四下搜尋著，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嘴唇緊緊抿著。
陸江河心中一動，連忙抬手朝他招了招。
蔣澤濤正焦頭爛額地張望，冷不丁看到陸江河的手勢，眼神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踉蹌著穿過最後幾人，快步走到了陸江河身邊。
他走到近前，陸江河才看清他臉上那份不同尋常的凝重，眼眶周圍甚至帶著些許血絲，呼吸也有些急促不勻，顯然是經歷了一番不小的奔波和內心的掙扎。
“陸哥，出……出事了！”
陸江河心中咯 一下，看著蔣澤濤這副神情，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怎麼了？慢慢說，別急。”
蔣澤濤一把抓住陸江河的胳膊，那手上的力道有些大，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壓低了聲音，但那聲音里卻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驚惶︰“跟我來！”
他不由分說，拉著陸江河又往槐樹更深處的陰影里走了幾步，那里幾乎已經听不見前院的喧鬧聲。蔣澤濤這才松開手，但依舊緊盯著陸江河，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陸哥，剛才……剛才我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看到……看到外面路邊剛停了幾輛車，不是咱們婚車隊的。車上下來一群人，大概七八個，都穿著深色行政夾克，神情嚴肅得很，不像是一般來參加婚禮的客人。”
蔣澤濤一口氣說完，又急急喘了幾下。他的臉色因為剛才的疾走和緊張，泛起一層不太正常的潮紅，與他平日里爽朗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看他們徑直就往咱們這邊走，就覺得不對勁。我趕緊讓我手下那幾個助理，假裝是迎賓的，上去接洽了一下，問他們是哪邊的親戚朋友。”
蔣澤濤咽了口唾沫，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結果……結果他們亮了證件，說是……是省紀委調查組的！”
“省紀委調查組？”陸江河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仿佛有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一瞬間，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蔣澤濤那幾個字在他耳邊不斷回響，震得他有些發懵。
蔣澤濤看著陸江河驟然變得煞白的臉色，心中也是一緊，急忙問道︰“陸哥，他們……他們是不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