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她端起面前的飲料杯,向眾人示意了一下,便干脆利落地坐了下來。
陸文婷毫不怯場,這番話著實是給林燕、陸建強以及陸江河三人大大地漲了臉。
包廂內的長輩們,看向陸文婷的目光中都充滿了欣賞與贊許。
先前因陸建強夫婦的表現而產生的一絲輕慢,此刻早已煙消雲散。
能培養出這樣落落大方、聰慧伶俐的女兒,這陸家父母,看來也是有些東西的。
想來只是不善言辭罷了。
氣氛徹底熱烈起來,眾人紛紛舉筷,觥籌交錯間,歡聲笑語不斷。
沈文靜挨著陸江河坐著,陸江河不時低聲與她說著話,又體貼地為她添湯夾菜。
然而,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暗自不快。
親戚之間,這種微妙的攀比與嫉恨,更是屢見不鮮。
胡珊珊看著沈文靜那副被陸江河捧在手心、被沈家父母視若珍寶的模樣,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在胸中亂竄,恨得牙根都有些發癢。
她與沈文靜是同輩人,年齡相仿。
從小學到高中,兩人幾乎都在同一所學校念書。可偏偏,沈文靜就像是天生的焦點,無論走到哪里,都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同學口中的學習榜樣,身後更是從不缺乏異性追逐的目光。
而她胡珊珊,似乎永遠都只能站在光環之外,做那個不起眼的陪襯。這種長久積壓下來的不甘與嫉妒,在今日沈文靜風光無限的時刻,更是被無限放大。
這股積壓已久的妒火,此刻在胡珊珊的胸腔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燒得她五內俱焚。
只要沈文靜在場,眾人的目光便如同黏在她身上一般,任憑胡珊珊如何努力,也無法分得半分關注。
她就像空氣,透明,且無足輕重。
為了不被徹底淹沒,她曾做出過許多荒唐事。
中學時代,她將一頭黑發染成了刺目的金色,穿著破洞的牛仔褲和露臍裝,在校園里招搖過市,試圖以此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
她逃課,與社會上的青年廝混,在手腕上紋上了一朵妖艷的玫瑰,甚至故意在幾次重要考試中交上白卷。
更有一次,在某個親戚的生日宴上,她故意多喝了幾杯,借著酒勁大聲喧嘩,對長輩的祝酒詞語帶譏諷,險些攪黃了整個宴席。
她還偷偷用家里的電腦,在剛興起的網絡聊天室里,用著曖昧的昵稱和頭像,與陌生男子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挑逗言語,享受著那種被追捧的虛幻感覺。
這些叛逆甚至有些出格的舉動,不過是想在沈文靜那耀眼的光環旁,為自己爭奪一絲微弱的存在感。
她始終無法理解,明明自己的家境並不比沈文靜差多少,父親胡安也是個市內知名連鎖商超的老板,母親趙桂芬在娘家也頗有幾分人脈。
可為什麼,從小到大,她都像是沈文靜的影子,處處被這個表妹壓過一頭。
論學習,沈文靜永遠是年級前茅,獎狀拿到手軟;論才藝,沈文靜琴棋書畫樣樣涉獵,總能博得滿堂彩。
就連長相,沈文靜那副溫婉恬靜的模樣,也總是更討長輩們的歡心。
母親趙桂芬的責怪更是火上澆油,話里話外總是拿她與沈文靜比較,數落她的不成器。
父親胡安雖然言語不多,但那深鎖的眉頭和偶爾泄出的嘆息,也像無形的巨石壓在她心頭。
在這樣的雙重壓力下,胡珊珊對沈文靜的怨恨,如同藤蔓般在心底瘋狂滋長,越纏越緊。
她將自己所有的不如意,都歸咎于沈文靜的存在。
原本,她以為憑借男朋友王鵬飛的家世背景,終于可以在沈文靜面前揚眉吐氣一次。
王鵬飛的父親在市里不大不小的也是個部門領導,這在她看來,足以蓋過陸江河那個小小縣長的風頭。
她滿心期待著能在這次婚宴上,借著王鵬飛的光,好好地壓一壓沈文靜的氣焰。
可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王鵬飛的出現,非但沒有引來預想中的艷羨,反而被自家親戚,尤其是沈家那邊,明里暗里地挑剔嫌棄。
席間胡娟輕描淡寫地拋出陸江河給沈文靜的多套安置房和兩百萬聘禮,更是讓王鵬飛的存在感降至冰點。
她覺得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場翻身仗,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敗了,敗得一塌糊涂。
胡珊珊越想越氣,心里那股邪火幾乎要沖破天靈蓋。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姓胡的,沈文靜不過是姑姑的女兒。
為什麼從胡娟到其他胡家長輩,都一邊倒地向著沈文靜。
仿佛沈文靜才是胡家的掌上明珠,而她這個正兒八經的胡家孫女,倒成了外人。
這種親疏不分的偏袒,讓她感到一種深刻的背叛。
然而,滿腔的怒火與不甘,終究被現實的鐵壁擋了回來。
胡珊珊再如何憤懣,目光掃過滿桌含笑的長輩,也只能將這口氣死死地壓在喉嚨里。
她一個小輩,在這里,連大聲喘氣的資格都顯得奢侈,更遑論左右席間的風向。
陸文婷那番得體又喜慶的致辭剛落音,包廂內的氣氛便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眾人的笑聲與贊揚聲此起彼伏,只是議論的中心,已悄然從新娘沈文靜,轉移到了這位口齒伶俐、落落大方的小姑子陸文婷身上。
林燕臉上掛著難以掩飾的驕傲,听著這些人一句句“你這閨女可真出息”、“是怎麼教的,這麼聰明懂事”的夸贊,嘴都合不攏。
胡珊珊听著這些贊美,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細針,扎在她敏感的神經上。
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餐巾,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那股無名火越燒越旺,恨意也隨之水漲船高。陸江河敏銳地察覺到了胡珊珊投向這邊的視線,那眼神中毫不掩飾的尖銳與敵意,讓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困惑。
這丫頭,怎麼對自己這邊的人,有這麼大的怨氣?他自問與胡家並無深仇大恨,除了那個胡凱,確實是栽在他手上。
但這樁事,與一個年輕女孩的敵意,似乎又搭不上邊。
他不覺得胡珊珊和胡凱的關系就好到那種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