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既沒有明確拒絕，也沒有一口答應，只是模稜兩可地說道。
“趙老板的顧慮，我能理解。企業轉型，確實不容易，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縣里會綜合考慮各方面的情況，制定一個合理的方案，對有困難的企業，也會適當給予幫助。”
陸江河當然不是不願意幫這些企業，只是他對這些老板，尤其是像趙永勝這樣的老油條，實在信不過。
這錢要是撥了下去，真能用在刀刃上，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要是被這些人挪作他用，甚至中飽私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之前度假村的事情，雖然他是故意給那些人留了操作空間，可那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把錢貪出花樣來，這讓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更何況，這個趙永勝給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還在排污的事情上遮著掩著。
陸江河沉吟片刻，又說道。
“趙老板，永勝紙業的規模，在咱們明陽縣，那是數一數二的。但規模大，問題也多。你們現在面臨的，不僅僅是資金問題，還有技術、設備、管理等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不是光靠政府給點錢就能解決的。”
“我的意思是，你們要一步一個腳印，先從最基本的問題入手，逐步解決。縣里會根據你們的實際情況，給予適當的幫助，但這個過程，不能急，也急不得。畢竟，永勝紙業這麼大的體量，牽一發而動全身，必須要穩妥。”
陸江河這番話，雖然沒有明確表示，但在趙永勝听來，基本上就是潑了一盆冷水。
听了陸江河這番不痛不癢的話，趙永勝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了。
他原本以為，憑著自己在縣政府那邊還掛著名頭，再加上永勝紙業在明陽縣的地位，陸江河多少會給點面子。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
“陸縣長，您說得這些，我當然明白。可您也知道，我們永勝紙業，是明陽縣的納稅大戶，養活了千號工人。這要是廠子出了問題，停產了，這麼多工人下崗，他們的生計怎麼辦？到時候，這個責任，誰來負？到時候我趙永勝，可是管不了這麼多了！”
陸江河抿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發出一聲輕響，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
他抬眼看向趙永勝，眼神平靜。
“趙老板，你這話，我可不敢苟同。一個優秀的企業家，應該把員工的福祉放在首位，把企業的發展和社會責任緊密結合。怎麼能把員工的生計，當成和政府談判的籌碼呢？這可不是一個有擔當的企業家該說的話，更不是一個…人大常委該有的覺悟。”
趙永勝聞言，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猛地站起身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看著陸江河，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陸縣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質疑我？我趙永勝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是真本事！”
“當年永勝紙業還是個破爛小廠，瀕臨倒閉，是我一手把它拉扯起來的！我為明陽縣做了多少貢獻，你們心里沒數嗎？當年要不是我把廠子搞起來了，縣里財政早就赤字。”
“縣里看我做得好，才選我當的人大常委！我當初為什麼答應？還不是為了給咱們明陽縣的企業，給這些跟著我吃飯的工人們，多爭取點利益！”
“現在倒好，你們這些…這些人，一個個的，現在不認賬了？不給我趙永勝面子了？好啊！很好！”
趙永勝這番話，說得是聲色俱厲，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陸江河臉上了。
以趙永勝的身份地位來說，不至于如此失態，但是之前話不投機，在陸江河手下沒討到好處，索性便用起了撒潑無賴那一套，指望陸江河能妥協。
但面對趙永勝的咆哮，陸江河卻依舊穩坐如山，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緩緩開口。
“趙老板，你先別激動。我什麼時候說過，不給你面子，不認你的功勞了？我剛才說的很清楚，縣里會綜合考慮各方面的情況，制定一個合理的方案。”
“企業轉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這道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著急？難道…這里面，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隱情嗎？如果趙老板你這麼急功近利，那我可真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陸江河這番話，軟中帶硬，綿里藏針。
趙永勝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陸江河的弦外之音。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畢竟，在絕對的權力面前，有時候一切的掙扎，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進。”趙永勝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平靜一些。
門開了，劉愛璐探頭進來，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陸縣長，趙總，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上午還約了錦繡紡織廠的同志們。”
陸江河順勢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向趙永勝伸出了手，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趙老板，感謝你對縣政府工作的支持。我相信，在接下來的工作中，你一定會繼續配合我們的。我很期待，和趙老板的下一次…深入交流。”
趙永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听出了陸江河話里的威脅，卻又無可奈何。
站在他面前的，是明陽縣最年輕的縣長，手握重權，雷厲風行。
自己引以為傲的口才，在陸江河面前，竟沒有佔到半分便宜。
在這個年輕人面前，自己那些所謂的“經驗”和“資歷”，根本不值一提。
趙永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伸出手和陸江河握了握，聲音有些干澀︰“陸縣長…您…您客氣了。您蒞臨指導，我們永勝紙業…倍感榮幸。一定…一定配合縣里的工作。”
雖然此刻看不到自己 的笑容，但是趙永勝猜想一定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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