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還沒有到立夏,河里已經擠滿了光定洗澡的孩子。路上的浮土如剛出鍋的爐灰,熱氣撲臉。那些牛羊不敢走在上面,怕把自己的蹄子燙熟。
大清早,劉漢山走進後紅樓,看到孔留根和侯五在大街上撿炮一樣忙活,劉漢山走近一看,二人正在抓地上剛出我的小鳥。
鳥還是一團紅艷艷的肉團,幾根長短不一的絨毛稀稀拉拉掛在身上,如t台上穿比基尼的女模。地上小鳥很多,嘰嘰喳喳著在人的腳底下亂竄。侯五手里抓了七八個,那些光頂小鳥撕心裂肺地怒喊著,掙扎著。孔留根攥著一個棉繩編制的網袋,里面裝滿了喊叫的小鳥。劉漢山心里有事兒,也就沒有多想,這些本該在樹上或房屋窩里的小鳥,為啥地跑到地上。
“漢山哥,一口香,快點逮,一會兒油炸著吃。”侯五亢奮得語無倫次,一只手抓著五六只小鳥,另一只手里也有三四只。
這種肉嘟嘟、紅潤的雛鳥,不需破 開肚,揪掉身上的絨毛,放在油里炸熟,能滋陰壯陽,解饞開胃,人稱一口香。劉漢山在七八歲的年紀,和侯寬幾個人沒少干這事兒。看著這兩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在大街上支口爛鍋,里面放了油,當街炸小小雀,卻讓人哭笑不得。
侯五和他幾個哥哥不愧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人,一肚子心眼。看到劉漢山來了,既是表功,也是替少爺喊冤叫屈︰“孔少爺半月沒吃過肉了,嘴饞逼浪要咬人,我這是給他過年打牙祭。”
劉漢山居然被噎住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自從侯寬踏入孔家的門檻,與孔留根的關系就如同**,一發不可收拾。原本孔留根的頑皮搗蛋是出了名的,任何惡作劇都能找到他的影子。然而,如今兩人結成一伙,如同狐狸與狼的聯盟,壞事干得更加肆無忌憚。一旦事情敗露,他們便互相推卸責任,使得劉漢山這個管家在處理時也顯得束手無策,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他們的胡鬧。
劉漢山是孔家大院的權威象征,他的身影一出現,立刻吸引了四周忙碌的長工短工、丫鬟老媽子們。他們紛紛圍上來,恭敬地向他問安,這是他們日常生活中的一道程序,也是對劉漢山權威的尊重。其中,槽頭陳更是殷勤過人,他主動接過劉漢山手中的布袋,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恭敬地問道︰“劉管家,您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
劉漢山微微點頭,心中卻對槽頭陳的轉變感到一絲詫異。他記得這個槽頭陳以前只專注于喂馬的事務,雖然不善言辭,但態度一直頗為誠懇。如今,他的表現卻顯得過于圓滑,仿佛在短時間內學會了如何更好地迎合上位者。劉漢山不禁輕笑出聲,自言自語道︰“這個槽頭陳,表面上看起來老實,心思轉得倒是挺快的。”
這個笑聲中,既有對槽頭陳的贊賞,也有對人情世故的無奈。無論是孔留根與侯寬的聯手,還是槽頭陳的機變,都是這個大院中生活的一部分,是權力與生存智慧的微妙體現。在這個看似平靜的孔家大院中,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適應著,生存著。
自從劉漢山在那個陰暗的角落里,意外撞見槽頭陳與奶媽楊春芝的私密之事,整個孔家大院的氣氛仿佛都變得微妙起來。槽頭陳,這個平日里看似老實巴交的家丁,突然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仿佛在劉漢山的監視之下,猶如一只被捏住尾巴的狐狸,惶惶不可終日。他深知,劉漢山是孔家大院的實際掌權者,他的喜怒哀樂直接影響著每一個僕人的命運,尤其是自己這個已經犯下大錯的人。
為了挽回局面,槽頭陳開始竭盡全力去討好劉漢山。他早起晚歸,任勞任怨,甚至主動承擔起那些最髒最累的活計,只希望能讓劉漢山看到他的誠意和悔過。他明白,只有讓劉漢山對他徹底放下戒心,他才能在這個大院里繼續生存下去,保住那份微薄但至關重要的生活來源。
家徒四壁的槽頭陳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作為禮物獻給劉漢山。他那破舊的茅屋里,除了幾件破舊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具,就只剩下那只每天能下一個蛋的母雞了。當槽頭陳動了送雞給劉漢山的念頭時,他的妻子立刻阻止了他,她知道那只母雞是他們家唯一的經濟來源,不能輕易舍棄。
至于米面食油,劉家大院富甲一方,這些尋常的禮物根本無法打動劉漢山的心。槽頭陳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他感到自己像是被綁在了一座即將崩塌的懸崖邊,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他開始反思,除了物質的饋贈,他還能用什麼來打動劉漢山,讓他相信自己真的已經改過自新。
槽頭陳開始更加深入地去觀察劉漢山,試圖找出他內心的真實需求,尋找那個能讓他擺脫困境的突破口。劉漢山的內心世界如同一座深不可測的冰山,讓人難以捉摸。槽頭陳只能在摸索中前行,期待著有一天能真正贏得劉漢山的信任,讓自己的生活回歸平靜。
後來他豁然開朗︰“劉漢山是個老鰥夫,一定缺女人,我送女人給他,就會有效果。”她的頭腦里就出現到了楊春芝的身影,她設想,如果巧妙地搭橋牽線,將楊春芝引薦給劉漢山,這或許會成為一樁兩全其美的妙事。他與楊春芝深入交談,出乎意料的是,楊春芝竟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這並不奇怪,畢竟劉漢山如今是位單身的黃金鑽石王老五,身為管家,權柄在握。楊春芝早就對他心生向往,只是一直未能覓得良機。如今槽頭陳提出助她圓夢,她自然沒有理由拒絕,便爽快地應允了。兩人達成共識,只待適宜的時機來臨。
槽頭陳匆忙去喚邵大個,告知他劉管家有要事相商。接著,他便去找楊春芝討論下一步的策略。
劉漢山見到邵大個,要他中止向河東販賣糧食,拿500個大洋,組織一支隊伍,前往湖北湖南采購大米囤積起來。邵大個對此感到困惑,他指出河東的糧食和食鹽貿易利潤豐厚,不明白為何突然改變計劃。
劉漢山道︰“今年的小麥收成欠不好,當地糧食供應並不充足。秋季的收成仍是未知數,若再遭遇自然災害,莊稼產量下降,本地人能否填飽肚子都會成為問題。”
他擔心邵大個沒有听明白,又補充一句︰“今年年景不好,說不定就有大災,我們還是提前準備好。”
邵大個對劉漢山的深謀遠慮深感敬佩,他的決策猶如下棋,每一步都考慮到後續三步甚至五步的布局。邵大個自知缺乏這種智慧,也不擅長策劃,他甘願作為前鋒,跟隨劉漢山,勇往直前,奮勇殺敵。當天,他便帶著資金和車隊踏上了去往湖北的路。
邵大個剛離開,楊春芝便扭扭捏捏地來到劉漢山面前,滿臉柔情蜜意地輕喚︰“劉管家,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劉漢山對此感到一陣寒意。他不欣賞這種矯揉造作的女人,她已年過三十,卻還試圖營造青少年的浪漫情調,這不僅不討喜,反而讓人感到不適。劉漢山與槽頭陳不同,他有自己的一套標準,不會見人就收。而槽頭陳則像是饑不擇食,任何女性只要示好,他都會接受。楊春芝是少爺的奶娘,劉漢山也不便冒犯。他敷衍地回應︰“妹子,有什麼事,你說吧。”
楊春芝一只腳在門里,一只腳在門外,聲音略帶嬌媚︰“俺家孩子他爹,昨天送來兩只黃河灘風干的兔子,晚上想請你一起品嘗新鮮。”
黃河灘草深蘆葦密,是各種小動物的天堂。尤其是野兔,又肥又大。黃河灘兩岸的莊戶人家,在冬天夜里下網套野兔,而後賣給一些專門做風干兔子的店鋪。風干兔呈棗紅色,不軟不硬,入嘴就爛,味道絕美,就著辣椒美酒同食,別有一番滋味,是劉漢山最愛的美食。
劉漢山是管家,平時對這些雇工不錯,大家請他吃點酒肉,算是經常交往。那時候請客吃飯,也就是燒雞牛肉風干兔,外加一盤炒花生,兩瓶當地產的老君丹白酒,幾個銅板就解決問題,不像今天到飯店各種珍饈佳肴,請客吃飯大幾千的花費不薄。
劉漢山知道楊春芝心里的小九九,也知道楊春芝身後的槽頭陳有啥壞主意,不會那麼簡單的吃虧上當。這個飯又不能不去吃,不然,槽頭陳、楊春芝臉上無光,劉漢山可能就此徹底得罪了兩人。劉漢山不是那種六親不認的人,他最好面子,不肯輕易得罪人。明知道是個坑,你還得跳下去,而且要確保身心不會受傷,真難為了劉管家。
劉漢山從衣袋里掏出兩塊大洋,塞到楊春芝手里︰“妹子,晚上多買些酒肉,叫上少爺、候五和槽頭陳,還有李媽、四姐他們,一起打個牙祭過個年。”
楊春芝比劃著說︰“少爺和候五,他們倆人那樣,我叫不動。”
劉漢山驚詫地問︰“哪樣?和他吃個飯能怎麼的?”
楊春芝說︰“一到天黑,他倆就結伴出去了,去縣城的怡春院。听老陳說,少爺和候五倆人還拉弦子,惡心死了。大院里的人都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吃飯,看到他倆眉來眼去的就干噦。”
劉漢山心里明白過來,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晚上,劉漢山如約到飼養室,里面用門板擺了一桌子酒肉。風干兔已經撕成寸段寸塊,還有燒雞牛肉拌白菜蘿卜,炒花生。飼養室里兩頭黃牛一頭驢,還有兩匹棕色蒙古馬。幾頭牲畜邊吃邊溺,腳下是糞水尿泥,沖鼻子的味道早壓過了酒肉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