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從阿吉斯出發去佛克瑞斯城到現在，剛剛過了九天，所以我決定順路去辦一件私事。
——弄死泥沼蟹之靈。
這個任務的地點是古卡爾紀念碑東南方向的一個小湖泊。雪漫領的廣闊原野上有很多這樣季節性的水體，夏秋雨水豐沛時，它甚至能達到兩三米深，而冬春兩季就只是一片低窪的泥塘。生活在這里的泥沼蟹有冬眠的習性，倒是為我完成任務增加了便利條件。
萊妹看不到靈體，只能神情緊張地站在旁邊。我則是輕車熟路，以召喚寒冰元素起手，然後倒提長槍跟在後邊，用大冰塊擋住自己的身形。那一人多高、體寬近四米的巨大幽靈，將一對大螯架在身前，搖搖晃晃地從泥坑中爬了出來。寒冰元素邁開腳步，掄起雙臂迎了上去。
兩個大家伙撞在一起，發出震天動地的響聲，一旁站著的萊迪亞也被嚇了一跳。泥沼蟹鉗住寒冰元素，雙方開始較勁，卻都奈何不了對方。我繞到蟹靈背後，抖了個槍花，雙臂灌注全力，朝著蟹蓋的後緣戳去。噗嘰聲響，長槍沒入三分之一。蟹靈吃痛，提起最後的兩只爪子亂蹬。我抓起槍纂，使一手太公搖槳，左右格擋，槍尖隨之在蟹靈體內亂攪。過不多時，這大家伙就化作一道白煙，消失不見了。
我心有余悸地看著兩臂上劃出的傷口，心中暗罵老弗洛基不靠譜。依據他的介紹，動物之靈是為了考驗獵人的勇氣和技巧，所以它的攻擊只能導致疼痛，並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我在對陣狼和雪鼠之靈時以射擊為主，也無從驗證這個說法。那大螃蟹身上扣著板甲一般的硬殼，弓箭恐怕難以奏效，自己這才冒險近戰，結果差點慘遭割腕……
經過簡單的包扎後，我和萊妹到達此行的目的地——古卡爾紀念碑。這是一座建造在山谷中的巨大石柱，高度約摸有十米，據說是為了紀念一位名為古卡爾的古諾德將領而修建的。但關于此人的信息卻極少，只知道他領軍在東北方向的回春山谷附近遭遇慘敗，全軍覆沒，至于這場戰斗發生的具體時間，就無從考證了。
紀念碑北方是一片連綿的丘陵，有許多天然洞穴可供藏身，並且能夠獲得極佳的視野。我和萊迪亞扎好帳篷，耐心等待其他人前來。
兩天之後，阿吉斯帶著米科到達營地。小女貓抓著尾巴尖，雙眼緊盯著自己的靴子，畏畏縮縮地站在我的面前。
“阿吉斯沒有找到海爾吉。”
這個結果並不能算特別意外，我遞給她一條烤魚干，傾听詳細的報告。阿吉斯撿起兩塊大點兒的石頭，分別用來代表陽光花園堡壘和洛里斯泰德鎮，又把一枚小石子放在二者中間偏右的位置，表示我們的營地所在。
洛里斯泰德鎮以西是蜿蜒數百里的崇山峻嶺，被稱作裂痕山脈。天際省的人民在習慣上認為，山脈以東為雪漫領，地勢平緩，水草豐茂，沃野千里，民康物阜。山脈以西則為瑞馳領，乃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所在。當然，這種樸素的認知在現實世界沒有太多意義。
首先，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從不考慮人類無聊的政治把戲。裂痕山脈不是一條線，而是一大片山地、丘陵、峽谷、森林的混合體，甚至還包括卡斯河的好幾條支流。它的邊界並不清晰，比如洛里斯泰德鎮北側的峽谷，就是石山山脈西麓和裂痕山脈東麓的交界。關于這道峽谷屬于哪座山系，恐怕需要極富經驗的地質學家，經過仔細研究，方能做出判斷。
另一方面，則是天際省，乃至整個泰姆瑞爾大陸的政治體制，都處在一種極其原始的封建狀態。各省的邊界一般有天塹劃定範圍，而省內各領地之間就沒有那麼嚴格的界限了，大多是以領主們實際控制的據點為準。但是地處邊緣的據點不可避免的成為各方勢力爭奪的焦點，往往幾易其手。
比如陽光花園堡壘就曾被雪漫、佛克瑞斯和瑞馳的三位領主爭奪了很多年，最終卻被蛇崖嶺部落收入囊中。再如洛里斯泰德鎮現在已經更名霍夫迪爾斯泰德鎮，至高王的領主議會承認其為瑞馳領的法理領土，盡管巴爾古夫領主可能會有不同意見。
總的來說，我們目前所處的位置歸屬並不明確，也許需要經過好幾場戰爭，才能最終塵埃落定。眼下，圖留斯將軍親率大軍，意圖攻克陽光花園堡壘，而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樣，他將洛里斯泰德鎮作為屯糧之所。
兩地間隔並不算太遠，如果是像我這樣身輕體健之人全速趕路，只消兩天就能跑完單程。但是要趕著牛車運送戰爭物資，則至少需要四天，若要到達更東邊的花崗岩村，還得再多走上一天。根據阿吉斯打探來的情報，帝國軍團在官道旁修建了四座木質的臨時工事，相距正好一天的路程。最近的一座就在我們營地的正西，大約要走四個小時，里邊的士兵不少于五人。
每隔四天或五天，便會有一支運輸隊，押運糧食和箭支等消耗品趕往前線。前幾天剛剛有一隊空車返回，預計下一批物資會在一周之內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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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前線的兩座帝國軍營防守嚴密，阿吉斯不敢冒險潛入。小女貓晝伏夜出，沿著官道一路向北，最終到達洛里斯泰德鎮。她此前多次出入我的老家，還與艾瑞克的父親、冰水果客棧的老板穆拉基頗為熟絡，但這一次卻沒能和對方見面。
包括莊園、磨坊和客棧在內的村莊主體，被一道三米高的木牆環繞著。牆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到了夜里，火把像不要錢一樣，將木牆內外照得亮如白晝。阿吉斯只是精于潛行，但還做不到真正的隱身。這種級別的防衛，恐怕我認識的人里除了辛迪，誰也別想進得去。
小女貓在村外蹲了半天，發現沒有人出來，于是她爬上北側的高山，向牆內眺望。
洛里斯泰德鎮變成了一座大軍營。糧食被集中在村西的磨坊旁邊，武器裝備則存放在莊園里，由村長和他的家丁看守著。村民們似乎都被控制在冰水果客棧及附近的幾間房屋內，阿吉斯看到一些人在士兵的監督下，把補給從庫房搬運到幾輛空車上。
崗哨和駐軍加在一起，肯定超過四十人。這只是露了面的，屋子里還不知道藏著多少。當然，她沒有發現海爾吉或者其他俘虜的蹤跡。由于時間過去太久，米科也沒能從氣味上發現任何線索。
“很好，阿吉斯，你現在已經是一名合格的偵察兵了。哦，米科也是。你倆先休息，萊迪亞，咱們輪流警戒。”
我伸出雙手，輕撫兩顆毛茸茸的圓腦袋。一貓一狗拖著尾巴，全無被夸獎後的得意，臉上寫滿了沮喪，萊妹更是愁容滿面。
“大人，找不到海爾吉，我們怎麼去救她？”
“我從沒想過能直接找到她。得了，你也先歇著吧，我去看看馬西尼沙他們來了沒有。”
整個下午，我都背靠著冰涼的石壁，掃視古卡爾紀念碑附近。雖然自己在萊迪亞和阿吉斯面前表現得雲淡風輕，一副智珠在握的高手形象，但心里其實忐忑得很。畢竟，圖留斯這家伙是有隨意處決俘虜的前科的。我現在只能不斷安慰自己，對方既然將人抓走，肯定是想著勒索贖金的，海爾吉不是風暴斗篷，不會被稀里糊涂地砍了腦袋。
至于她被關押在何處，阿吉斯探不到，我卻能猜到。
最可能的地點就是她的老家蛇崖嶺，亦即游戲中的蛇形防御陣地。
戰斗尚未結束，圖留斯肯定不會分兵把俘虜送回獨孤城去。因為那樣做沒有意義，畢竟將來雙方談妥了贖金，還得再把人運回來，那不如就地關押。所以海爾吉的位置不會離陽光花園堡壘特別遠，但也必然不在前線的軍營里。
這場仗打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帝國軍團在前線擺了上千人，他們的補給肯定不是隨身帶著，而是要從後方不斷運輸過來。從過往的信息來看，最適合屯糧的地方只能是洛里斯泰德鎮。這里本就是產糧區，索爾頓那廝又不斷搜刮聚斂，我當時就懷疑，他是在為戰爭做準備。
既然前線的口糧緊張，俘虜也就不會被留在那里。而作為絕大部分補給的存放地，洛里斯泰德鎮的安保十分重要，斥候小隊的戰斗力再差，也都是作戰人員，萬一失控，後果不堪設想。反觀蛇崖嶺，位置比較靠後，地勢又險要，用作臨時監獄最合適不過了。
這可是莫伊拉親率部落精銳都沒能攻克的堡壘，我這一行才十個人外加一條狗，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去那種鬼地方劫獄。所以，從一開始，我的打算就不是直接救人，而是要想辦法盡快結束戰爭。只有我們打贏了，才有資格坐在談判桌旁邊，和圖留斯談俘虜的問題。
正面作戰是沒什麼機會的，即便我帶隊支援前線，也難以撬動局面，更何況老爹還不願讓我插手。與其跑過去惹人嫌棄，還不如作為一支獨立的機動力量，給圖留斯將軍送點驚喜。
比如，效曹賊官渡故事，斷了敵人的糧道。
我原本指望著巴爾古夫干這件事。如果雪漫領能出兵突襲洛里斯泰德鎮，陽光花園堡壘的帝國軍團就會腹背受敵，甚至生擒圖留斯也不是不能想。可那老鱉吃了秤砣，縮在龍霄宮里不出來，著實令人上火。沒奈何，這滔天之功只好由鄙人消受了。因此，我在海爾根鎮時，才會讓馬西尼沙準備引火之物，又讓阿吉斯去偵察帝國軍團的行動規律。
當然，若是雪漫領的士兵出動，那麼可供選擇的戰術較為多樣，無論是正面強攻，還是圍點打援，都夠圖留斯喝上一壺的。但我這點兒人手，別說去圍城了，能確保自己不被圍住才是正事。好在敵明我暗，搞上一票就趕緊走，也不是沒有秀微操的機會。
為免夜長夢多，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把阿吉斯派去北面，監視運輸隊的動靜。三天後的傍晚，她和馬西尼沙等人前後到達。小女貓帶來了下一批輜重已于昨天清晨出發的消息，而馬西尼沙則表示自己偵察到了雪漫軍隊的動向。
按他的說法，目前有一支機動部隊在灰沼澤堡壘的西北方向游蕩，他們沿著孤獨山脈的北麓和亞爾河上游的南岸巡視領地，既不遠離雪漫領主的實際控制區，又能在強行軍的情況下，于三天之內到達洛里斯泰德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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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巴爾古夫領主狡猾得很，他安排了暗哨關注戰況，一旦我們佔據了上風，這支部隊就會直插洛里斯泰德鎮，趁機收復失地。”
“你怎麼知道他有暗哨？”
馬西尼沙朝著身後的平板車努了努嘴。
“因為我們順手把他的暗哨拔了。”
一個紅衛戰士像獻寶一樣，把平板車往前推了推。天色昏暗，我剛才也沒有細看，這時才發現，那車上擺著三具尸體，都穿著雪漫領的制式盔甲。三人全是喉嚨被劃開，血都快放干了，而其中一個明顯受過刑，身上有很多不致命的傷口。
萊妹俏臉一寒，腰間長劍出鞘。
“你怎麼敢！”
“是老大說不可走漏消息的。我們這麼多人，又推著車，被他們發現了，我能怎麼辦啊？”
馬西尼沙滿臉無辜。
“那也可以抓活的！”
“大小姐，咱們出門帶了幾個面包，你不知道嗎？多出來三張嘴，你給他們喂奶啊？”
長劍如毒蛇吐信，直刺紅衛人的面門。馬西尼沙擰腰撤步，右手拔刀，左手朝著萊妹招了招。
“來來來，胖妞兒，我讓你一只手。”
鏗然聲響，長劍和彎刀都被我的長槍撥開。
“都他媽住手！你們兩個，當我死了是嗎？事已至此，你宰了他能把這三個倒霉鬼救活了？還有你，以後說話之前漱漱口，別什麼下三濫都往外噴！大敵當前，你倆倒先打起來了！”
二人收了勢，但兵刃都沒入鞘。
我盯著三具尸體，也是一陣頭疼。作為洛里斯泰德男爵，自己的手下卻殺了雪漫領的士兵，這是叛逆之罪！如果被巴爾古夫知道，肯定會大做文章。再考慮到，自己和里蓋爾零距離的事，大概率已經東窗事發，我總有一種大難隨時可能臨頭的感覺。
萊妹轉身招呼阿吉斯，準備將三人安葬。
“萊迪亞，且慢！”
我拍了拍那輛平板車。
“馬西尼沙，你挑三個人出來，要機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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