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敢，那是心中明知此事不合律法，誰家又沒有遭過匪難，到底是失去得多，還是得到的多，家中無匪者，敢不敢站出來報個數，看看有多少人尚清明？！”
說來可笑，這番擲地有聲的話落到地上，竟是沒有砸出一個響動。
圍觀者不少，但敢應聲者竟無一人。
一陣嗤笑聲這後，蕭天洛嗖地拔出劍︰“怪哉，一個為匪所禍的縣城，居然有這麼多人想要包庇匪徒，一日，一日之內若無主動檢舉者，我們只能挨家挨戶審查。”
如今的縣城除去逃走的人，剩下的百姓並不算多，挨家挨戶的確可以辦到。
蕭天洛的一點並非毫無根據，依他們帶來的人力完全可以辦得到這一點，湘兵里面再不濟事，也是可用的。
朱則佑看著眼前這幫沉默的百姓，完全不敢想世間還有這樣的存在，明知為惡，卻末與惡共存，不願意與之共存之人倒要忍氣吞聲，發聲也無人響應。
當然，此時發聲之人也是蕭天洛安排的侯府私兵假扮百姓而來。
長期處于這種環境下早就麻木的百姓又有多少敢勇于發聲，尤其是身邊虎狼環繞，甚至不知身邊的是人是鬼，何其可怕，蕭天洛靈機一動才出了這個主意。
這問路的石頭一擲，可看出施重並非危言聳听，湘郡的情況已經到了極惡劣的地步。
這一番試探讓他們的心沉到谷底，如程武所說，只有真正嚴苛才能震懾這幫人，賞還真的不必了，相較于古人，自己這現代人的心腸還是軟了些。
“一日為期，有想要舉報者可用多種方式，擲信也好，往縣衙也罷，往我們駐軍之所也好，只要有所舉報，既往不咎！一日內若無響動，便挨家挨戶審了！”
“在剿匪期間，所有人不得出城，湘郡只進不出！”
蕭天洛擲地有聲，嗖地將拔出來的劍放入鞘中︰“此乃尚方寶劍，可斬天下不軌之人！”
人群里傳出一個聲音︰“這次朝廷是認真剿匪，看來難逃過了。”
“好幾千大軍可不是開玩笑的，那馬車被壓得車輪都變形了，不知道裝的是什麼東西。”
“還能是什麼，定是兵器。”
蕭天洛凌厲的眼神掃過竊竊私語的人群，神色凝重，一邊的朱則佑沖他點點頭，引子都拋出來了，且看這幫人如何吧，同樣的舉報方法蕭天洛在中原的時候也曾經用過。
那時候是用了投票箱，匿名，這一次同樣是舉報，但卻要求具名，詳盡到每一戶。
甚至這綁定的十戶還必須死相監督看對方舉報是否屬實，是否少報，是否虛報。
可以說比起中原那次，這一次更為殘忍，平心而論，湘郡的情況也比當時要差，既然如此，那就搞得狠一些，看看能否震懾這幫人！
人群散去，縣城本就不大，這個消息不多時就傳開，其後更有官兵一家家上門告知。
每十戶都被叫到一處，與他們說明現在的情況。
另一頭，程武與童征約談了縣衙諸位官員，以周齊為首，一眾官員坐在縣衙里，程武與童征平起平坐在上首，一左一右，周齊等人大汗淋淋。
縣衙被強攻時不少官員都負傷或身亡，今日到場的不過三分之二。
面對六皇子等人的下馬威，他們毫無招架的能力，湘郡十六年前的大型剿匪也只來了兩千余人，這一次來的快是上次的兩倍，且這次的幾位看著都不太好惹，最年輕的也是如此。
那六皇子說是皇帝的第六子，年紀也不大，站在那三人當中顯得還有些瘦弱，但不知為何小小年紀就極有震懾力，一雙眼楮透著探究到底的意味，讓周齊都有些心慌。
今日不見六皇子與那位人高馬大的蕭天洛，但這兩位往這里一坐，同樣是令人膽顫。
“我們就閑話少說了，”程武說道︰“我們昨日抵達，倒也知道了不少情況，對諸位的遭遇同情之余，也對湘郡現在的處境興感擔憂。”
“內鬼不除，我們心難安。”童征正色道︰“諸位大人請暫且留在這里。”
周齊一怔，脫口而出︰“這不是幽禁我們嗎？”
“是啊，兩位將軍，內鬼之事完全與我們無關，我等，我等……”
不等這人說完，程武不耐煩地擺手，沉聲說道︰“若是三言兩語就能定罪，何需人證、物證，眼見不一定為實，耳听不一定為虛，我們只要真相。”
“堂堂的縣衙居然能讓匪徒險些攻破，在此以前，四個城門失守，為何？”
他橫掃過眼前的這幫縮起來的官員，冷冷地說道︰“素來城衛最為薄弱之時便是交接之時，對方趁虛而入不假，但如何精準拿捏時機？”
接連的發問讓周齊坐立以安，身為當地縣令，他如何不知這地方都漏成了篩子，可他害怕呀，害怕在睡夢中就被斬首，性命不保。
他現在其實就是個裸官，家眷都沒有來到這個鬼地方，當初得知要來這里任職，知曉這里的歷史後他便坐立難安，終究是單槍赴會，到頭來，還是在他任職時爆發大危機。
這次縣衙被沖擊，實在是匪夷所思，上次土匪如此囂張都要到十六年前了。
“將，將軍……”
“好了，不必多說，諸位只要安生待在這里就好。”童征毫不客氣地打斷︰“想到什麼說什麼，這里也是有吃有喝，虧待不了大家。”
城中被洗劫過，所以物資不多，縣衙都快沒有余糧，他們這次過來除了兵器，帶得最多的就是各種生活物資，說是軍需也不至于這麼多，其實是有考慮當地的百姓需求。
只是現在城中的狀態讓他們心寒，就算有糧也要捂一捂，看看這幫人還有沒有得救。
現下這幫人懂了——他們要被關在縣衙里，這里已經由對方接手，他們出不去了。
縣衙里里外外全是人，湘軍現在能用的人都駐守在四處城門，所以他們孤立無援，周齊其實有暗自松口氣，這樣或許才是最安全的，不用擔心睡著就丟了性命。
他們四人兵分兩路，各自操持，蕭天洛與六皇子來到縣衙時，看著滿廳堂里的官員只覺得悲哀，這地方不論官還是民，皆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