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予惜站定,朝窗子外看了看,拿起遺落在床榻之上的外套,替冷星把蓋頭往正拉了拉。
附在冷星的耳邊低聲道︰“睡醒了。祝星姨洞房花燭之夜愉快哦!”
說著,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听到那句話,冷星藏在蓋頭下的臉瞬間一片濃濃的紅暈,接著便听到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的聲音。
冷星心里估摸著應該是予惜離開了。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等著她的新郎來替她揭開這頂紅蓋頭。
不過,垂在床榻之上的手卻是緊緊握住了錦被。
不出半刻的時間,吱呀一聲再次響起。
冷星以為是冷予惜去而復返,于是笑著道︰“是不是粗心落下了什麼東西?”
說話間,正欲揭下頭上的那頂蓋頭。
卻听那邊傳來一個男子喜滋滋的圓潤之聲︰“是,落下了我的新娘。”
冷星眼眸倏然睜大,動作一頓。在腦海里飛速思考著該怎麼圓謊。
見冷星久久不語,冷風邁著有些虛晃的腳步走了過去,取過懸掛在木架上的玉石秤桿,輕輕勾住紅蓋頭的一角,緩緩挑起,露出了冷星略微有些慌張的臉龐。
見狀,冷風略有些吃驚,趕忙坐到冷星的身邊,扶著她的肩膀,輕問︰“看到我很不開心?”
冷星眉眼微轉,低頭略一沉思,目光閃避道︰“沒,沒有。”
冷風用大掌將冷星帶到自己的懷里,感受著真真切切將心愛之人擁進懷里的感覺。
雖然他之前也經常這樣抱冷星。
但今日不同,他是以一個丈夫的身份去擁抱自己的妻子。
發現冷風好像對自己剛才的反應並沒有起疑,冷星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窩在冷風的懷里望著男人那滾動的喉結,輕聲問道︰“你竟然沒有喝醉,是用了什麼法子?”
冷星鮮少有溫婉如玉的舉止,因著新婚,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小鳥依人。
這讓習慣了冷星大男子主義的冷風略微吃了一驚。
他垂眸望著懷中的人兒,雙手不自覺地將女子摟的更緊!
“自是心系佳人,魂牽夢縈。”
冷星聞言,扯了扯嘴角,輕嗤道︰“貧嘴!”
她拽了拽冷風兩縷垂下來的須發,手上一用力,道︰“跟你說認真的呢!”
冷風壓低了自己的腦袋,將下巴放在冷星滿是朱翠的發髻上,誠懇地道︰“我就是認真的。”
看著某人嘴硬如鐵的態度,冷星也知盡管自己使盡渾身解數怕也是難以問出個緣由。
遂放棄。
她從冷風堅實的胸口處掙扎而出,理了理有些散亂的發髻。
想起今晨在院外發生的事。于是就問他道︰“對了,那三件事很難嗎?”
冷風聞言,原本亮晶晶的眸光漸漸暗淡。
仿佛陷入了什麼可怕的回憶。他直視著冷星,似是在想該如何說,說他跨了個火盆?在女人堆里拼命掙扎?或是他為了救一個無相關的孩子差點與她陰陽相隔?
听著都覺荒唐。
許久,冷風將頭往冷星懷里一縮,聲音略帶疲乏,懶懶道︰“娘子,我今天被灌了一天的酒,現在是頭也暈,腦袋也沉,能不能早點休息啊?”
看著自己胸口處那多出來的腦袋,冷星推了推,發現懷里的人不動,像個沉睡的石獅子,大紅的床幔在此刻輕輕搖曳,給氣氛增添了一絲曖昧不清的纏綿。
濕滑的感覺襲上冷星的大腦,低頭一看,竟是某人在用舌頭……
這感覺讓冷星極為不適,大手 的一聲把冷風推開,砸在了旁邊的床榻上。
“哎呦!”
冷風眼神里帶些迷離,揉了揉發痛的額頭,委屈巴巴地道︰“娘子,你要謀殺親夫啊!”
今日的冷風顯露出一直隱藏在骨子里的另一面——幽默風趣,侃侃而談。
冷星蹭地從床上坐起,走到距床邊不足三米的紅木桌子旁,指著上面的一個精致酒壺道︰“還沒喝酒呢!”
兩人噴灑出的濕熱呼吸彌漫了整間屋子,氣溫猛地驟然升高。
床上躺著的人手臂一撐,猛地坐起,眼楮望著那金光閃閃的酒壺,嘴里嘟囔道︰“還喝啊?我怕我一會兒都沒力氣了!”
話雖是這樣說的,但那雙腳卻是很誠實,不由自主地朝著那桌子走去。
三米的距離在他的腳下硬是走出了三千米的艱難。
大手一握酒壺的手柄,取出兩個刻著花紋的銀杯,細一看,那杯子竟是用一條細細的絲線連接在一起,取一個長長久久,綿綿情深之意。
骨節分明的手掌落在冷星面前,只見男子給她斟了半杯酒,道︰“少喝點,意思意思就行。”
只听話落,傳來杯子相踫的清脆之聲。
“娘子,我願與你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說完,自己仰著頭將杯中物一飲而盡,隨後,杯口朝下晃了晃,一滴未剩。
冷星緩緩端起那淺淺的酒杯,看著對面之人,神色一副正經道︰“只要汝不負我,我定不負汝之情。”
半杯酒下肚,冷星竟覺得有些熱,從腳心到面頰兩側都散發著熊熊的熱量,快要將其烤干。突然一只手摸上了她雪白的手腕,說來也奇怪,隨著男子的動作,被覆著的地方,灼熱感倒是少了些許 。
情到至深時,鴛鴦戲水泛舟清溪。紅紗輕慢,玉影起起伏伏,被翻紅浪,屋子里的氣溫帶著滾滾熱浪,將二人徹底吞噬……
出了祥鳳殿的冷予惜被一陣涼風吹醒了尚未消散的睡意。
她回頭望了望仍舊紅燈高照,喜氣洋洋的宮殿。飛檐一角系著一長串小巧玲瓏的燈籠,里面墜著風鈴,此刻隨著風兒的撥弄發出叮鈴鈴叮鈴鈴的悅耳之音,輕輕搖曳著,遠遠近近。
正殿里的人差不多都已散盡,門被侍者虛虛地掩著,里面的燭火仍舊通明,最顯眼的便是那一堆龍鳳火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堂中央懸掛著的燭台上熠熠生輝。
冷予惜眼眸里映出那亮麗的燭光,嘴角輕彎,歪著頭道︰“真亮啊!好漂亮。”
說完,她竟是找了一個舒適的地方坐了下來,頭支在兩只手掌上,看著偏殿里那漸漸吹熄的蠟燭。
待了一會兒,周遭的寂靜越來越明顯,風緩緩地走過,使得冷予惜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她用手摸了摸地上的石磚,發現一層樹葉覆蓋在上面,而她方才所坐的地方正是樹葉堆積得最多的地方。
她望著那宮殿,淡淡地說了句︰“星姨,你一定要幸福!”
隨後起身腳步朝著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祥鳳殿距雲惜閣的距離不算很近,要穿過許多歪歪曲曲的小路和無數的亭台樓閣。
冷予惜踏著腳步慢慢走著,走了一會兒,她突然擰起了眉頭,喃喃自語道︰“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是少了些什麼嗎?”
將手從背後伸到眼前,細細端詳了片刻。才想起原是少了兩個人。
那條白絲帶還好好地系在手腕處。
冷予惜用手摸了摸,輕聲道︰“睡了嗎?”
自從見識見識到這條絲帶的過人之處,冷予惜就對它更是刮目相看了。
白絲帶死氣沉沉的,沒有絲毫反應。
這讓冷予惜很是失望,她索性放下自己的雙手,背在身後繼續往前走去。
心里想著自己從藥廬來到天之涯發生的所有事情 。
一年功夫,她竟然感覺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滄海桑田,斗轉星移。
穿過一片人工石林,道路兩旁皆是縴細的弱柳,在暗夜中宛若迎風而舞的使者,細膩的枝條輕輕擦過少女細膩光滑的臉龐,殘香滿地,看起來十分冷清。
遠遠近近,有一顆圓圓的夜明珠放置在石雕上,用來照明。
冷予惜的衣裙輕輕滑過地面,傳來沙沙的摩擦聲。
她抬頭向遠處的閣樓望去,鮮紅的顏色躍然眼前,那是景閣。
據說里面有這世間最珍稀的美景,以靈術記錄下來,供人時時參觀。
也是從別人的口中听說,至今為止,冷予惜也沒有去看過。
正好走到這里,她便想趁著夜晚的靜謐去賞一賞,腳步慢慢地向那紅點走去。
白日里,這里定是熱鬧非凡;可是到了晚間,卻只有零零星星的燭火與之相伴。
走了一路,冷予惜也不著急進去,正想尋個涼亭坐片刻,卻見一道白影從自己的眼前閃過,快到難以捕捉。
冷予惜眨了眨眼,向著那光影的地方望去,她身處漆黑的地方,這地方若是人不仔細瞧,是不會發現在這角落里還坐著一人的。
由于這地方的地理位置實在是不好,只能看到景閣的一角飛檐,其余的,看不到。
于是,冷予惜貓著腰走出了涼亭,順著通向四面八方小路的其中一條繞到了景閣的後面。
說來也巧,這景閣共有四層,高達六七丈,通往頂層天台的位置也是四通八達。冷予惜摸了最近的一條路便走了上去。
剛才那白影疾行而過,便是鑽進了這景閣里 。
這個時間,應該是不會有人似她這般有心情來景閣轉悠的。
必有古怪。
冷予惜一進入景閣,便被眼前壯觀的景象吸引了眼球。
好山好水,奇人風光紛紛似一張流動著的畫卷緩緩展開在眼前,光彩紛呈,生動形象。輕輕用手指一踫,但見上面的靈光忽然轉換場景,上演另一幕動魄驚心的瀑布奇觀,洶涌咆哮的水浪聲滾滾而來。
冷予惜驚訝之余也微微收了神色,她沒有忘記方才自己所見的那白影。
遂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向第二層走去。
為了不驚動那人,她盡量將自己的步子放緩放輕松,腳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不及她平時的二分之一。
不一會兒,她扶著樓梯把手的掌心里就冒出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冷予惜收回自己汗涔涔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心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懼怕嗎?”
她望了望那高高的樓梯盡頭,一咬牙,爬了上去。
第二層里陳設簡單,但是景觀與第一層不同的是,第二層中置有一個巨大的屏風,而所有的畫面俱是在屏風上顯示。
黃沙漫天,一望無際,在這惡劣的環境中,倒是見一小國立于中央的綠洲之中。高高的屋頂直插雲霄,圓形的建築物一個緊挨著一個。
冷予惜看著,喃喃道︰“這莫非是昔日的夕月古國?”
這樣的小國在古書記載中有很多,但是大都是幾十年便更新換代一次,在歷史長河中被記住名字的並不多。
而最為著名的便是夕月古國,坐落于大陸的最西邊,常年風沙肆虐,氣候惡劣,不過在這種環境之下,倒是存在著許多的綠洲,這才使夕月古國的人世世代代繁衍下來。
正在冷予惜回想著自己腦海里關于這個地方的一點記憶時,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聲音是從頭頂的位置傳來的。
第三層果然有人。這說明她沒有看錯。
冷予惜慢慢朝著上面走去,動作較之剛才更為輕盈,使人難以覺察。
走到一半時,冷予惜耳邊忽然恢復了寂靜,不是那種簡簡單單的安靜,而是帶著一種陰森恐怖的靜,像一只無形的黑手正朝著你伸出了魔爪。
周身頓時覺得籠罩了一層冰霜,冷予惜咽了咽口水,沒辦法,她在緊張的時候就會控制不住這麼做,扶著樓梯的手微微顫抖,腳步停在階梯上。
好半晌,她突然又听到一絲和藹的笑聲自上面傳出 ,接著是桌椅踫撞發出的沉聲。
都走到一半了,肯定沒有再回去的道理。
于是冷予惜懷揣著不安的心情走上了景閣的第三層。
在邁上最後一台階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他手里執著一盞燈,站在樓梯口,靠著身後的牆壁,似是在專門等她。
冷予惜一只手捏著腳下的裙擺,一只手扶著上了漆的木扶手, 站在原地望著那人。
恭敬地道︰“子明師叔!”
男人一臉的微笑,氣韻不凡,抬手之間都可見溫文儒雅之姿。
他親和地對冷予惜道︰“予惜,這麼晚了,怎麼來這兒了?”
說著,將那盞燈提到了冷予惜的面前,照亮她腳下的路,輕聲道︰“慢點,看著點腳下。”
冷予惜看著他點了點頭,提步上去。
子明引著她來到了中間的一個長長的軟榻上,榻前是一張足夠長的茶幾,上面擺放了無數的珍奇花卉,正開得絢爛多姿。
子明抬手輕輕一點穹頂,一道若飛虹的輕紗落下,悠悠揚揚,飄逸空靈。
接著就是壯闊雄偉的河山,大雪覆蓋三千里的寒川冰原,無數片晶瑩剔透的雪花漫天而下,灑滿了寂靜無人的三千界。
子明看著看著,嘴里不禁發出一聲喟嘆︰“此等妙境,若能親自觀看,該多好啊!”
冷予惜的視線落在子明的身上,眸光晦澀不明。
她開口道︰“子明師叔為何一個人在此呢?”
子明轉頭看向她,目光沉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