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凡推門而入時，首先看見的是迎面牆上掛著的巨幅《昆侖雪霽圖》，皚皚白雪間，一棵松柏斜出畫外，枝干上隱約可見刀刻的 “木秀于林” 四字。
書案正中央擺著那塊形狀奇特的隕石鎮紙，旁邊筆筒里的毛筆果然褪了漆，“止戈” 二字被掌心磨得發亮，仿佛承載著無數個揮毫的日夜……
方老先生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身形瘦削如竹，月白色長袍上沾著幾點墨痕。
听見腳步聲，他轉身時袍角帶起一陣風，案頭書頁嘩嘩翻動。
老人一頭銀發，眉峰如劍卻眼角帶笑，皺紋里藏著松煙墨的沉郁與晨露的清冽。
他抬眼時，目光像春日溪水解凍的冰裂，又似古寺銅鐘蕩起的漣漪，渾濁中透著歷經歲月的通透，頷下三縷長髯隨呼吸輕顫，說話時嘴角微揚。
“坐！”
方老先生指了指書案前的圈椅，微笑著說道。
待林凡入座後，窗外月光潑墨般傾入，將老人身後的書架影子投在地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城池。
林凡忽然明白，為何方老先生的聲音里總有千山萬壑的氣象。
這滿室的古籍與兵器，哪一樣不是歲月鑄劍，哪一樣不是人心成圖？
此時，方老先生慈眉微彎，指尖輕輕摩挲著案頭的青銅鎮紙，笑意里藏著幾分長者的溫潤與智者的深邃。
他望向林凡，聲線如浸過松煙的古墨，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林少，老朽這閣樓的門檻，可是有十幾年沒迎過外客了。"
說著，他故意頓了頓，目光似不經意地掠過林凡的衣襟︰"今夜卻破例邀你上來，你可知道緣由？"
林凡抬眼望向老人，唇角噙著抹清淺的笑，眼底卻泛著洞悉世事的光。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盞，茶湯在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下漾起細碎的金芒︰"也許在外人看來，或許是晚輩有些才學，入了老先生的眼，實則……並非如此。"
方老先生渾濁的瞳孔泛起一抹精光︰“林少，你果然沒有我想象中的這麼簡單，那你說說，我為何請你上樓一見？”
“因為……”
林凡話音未落，他忽然伸手扯開領口，露出胸前懸著的十眼天珠。
墨色珠體上十道天眼紋路流轉，在燈光下泛著神秘的幽光︰"方老先生應該是為它而來，對吧？"
看到十眼天珠的一剎那，方老先生指尖猛地一顫，鎮紙在案上磕出一聲輕響。
他瞳孔微縮，目光死死凝在天珠上，喉結微動，卻未立刻開口。
林凡指尖捏起天珠，任它在指間輕輕晃動︰"這十眼天珠，乃是東藏佛門的聖物。"
他抬眸望向方老先生，笑意里多了幾分坦然︰"剛剛在樓下听老先生撫琴，這珠子竟隱隱發燙，想來，是遇見該見的人了。"
"佛門重聖物，儒家敬聖人！"
林凡最後這句話，道出其中關鍵所在。
這一刻，月光爬上方老先生銀髯，天珠微光與頭頂燈光相映，方老先生捋須嘆道︰"聖物遇聖人......林少，這聖人二字，我可不敢當。"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方老先生從沒有自稱過聖人，但是，他一直都被龍國的儒家學子敬為夫子，奉為聖人。
只要是儒生，都想在方老先生面前，人前顯聖！
無奈，十幾年了，都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可偏偏今晚，林凡卻是人前顯聖，讓所有人都是為之大跌眼鏡。
帝都林家的廢物太子爺，竟然在夫子面前人前顯聖，夫子不僅為他彈琴一曲，還邀請他進閣樓。
如果這件事傳出去，必然會引來整個龍國的轟動。
此刻，林凡握住天珠，感受其與室內氣息共振︰"不是晚輩看得透，是老先生的聖，藏在筆墨里，也藏在這天地山河間。"
林凡指尖摩挲著天珠，忽然又是抬眼望向方老先生身後的《昆侖雪霽圖》︰"方老先生，你案頭的止戈筆、牆上的劍痕，還有這滿室典籍......"
說著，林凡頓了頓，目光落在老人銀髯上跳動的月光︰"我覺得，比千軍萬馬更有氣勢。"
方老先生捋須而笑︰"林少這話，倒像看透了老朽的花架子。"
"不是花架子。"
林凡搖頭，指了指窗外投在地上的書架影子︰"晚輩在……見過雪山崩裂時的景象，那時覺得天地之力不可抗，可方才進門時，忽然覺得老先生身後這影子，竟像一座鐵城，還像……"
在剛剛一瞬間，林凡差點將“北境”二字脫口而出。
“與天地融為一體，這應該是天人合一的心境吧！”
林凡又是用指尖敲了敲案頭隕石鎮紙︰"雖無刀劍之利，卻有山河之固。"
方老先生目光微震，忽而從書架取下一卷《莊子》，展開處正是 "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 的批注。
"林少可知！"
方老先生指了指自己腰間並無任何飾物的絛帶︰"老朽這輩子沒踫過真刀真槍，卻總被人說身上有劍氣……"
"因為老先生的劍在這兒！"
不等方老先生把話說完，林凡抬手點了點自己心口，天珠隨動作輕晃︰"晚輩瞧著老先生的墨、老先生的字，比刀刃還鋒利……這是筆伐的力道。"
“哈哈！”
方老先生忽然大笑，震得梁上塵埃簌簌︰"好個筆伐的力道！當年老朽在夫子廟抄《春秋》，手磨出繭子時，倒是想過以筆代劍，不想今日被你說破了。"
他指了指林凡手中天珠︰"你這珠子能感應到老朽，怕是因這聖字底下，佛儒都藏著護蒼生的根。"
林凡點頭，忽又望向牆上 "木秀于林" 的刀刻︰"世人都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卻不知老先生刻這字時，想的是雖摧不折。"
他指尖劃過鎮紙邊緣隱約的劍紋，喃喃道︰"就像你的字，看著溫潤，實則藏著寧折不彎的骨。"
方老先生凝視著林凡，忽然放下鎮紙，雙手交疊案上︰"林少可知，你方才這幾句話，比歷朝歷代的那些大儒的萬言策，更得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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