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靈像是完全石化。
並沒有伸手接住顧寒拋來了兩瓶丹藥，而是任由它們跌入泥濘里。
不知何時，天空猶如她的心，逐漸被渲染上了一層厚重的灰暗陰霾。
“寒兒........”
喉嚨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
明明有諸多言語，卻是硬生生卡在喉間，怎麼也吐不出之後的聲音。
顧寒眼神淡漠，自始至終都未掀起絲毫情緒。
望了一眼好像下一刻就要完全破碎的沐白綾，又望了望泥濘中的兩個白色瓷瓶。
顧寒面無表情的轉身朝著一處方向走去。
而在他前行的方向，有一株桃樹孤獨的矗立于冷風中。
“這株桃樹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不落桃樹，永不凋零，你我誓言，永不失約。”
沐白綾呆滯的瞳孔微微收縮。
記憶的風飄入了思緒深處，回憶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讓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也是這棵不落桃樹下。
她笑著和一位白衣小男孩做出了個最美好的約定。
“寒兒，你說以後要成為一個最強劍仙，要保護好師尊。”
“那師尊也會帶著保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就算全世界與你為敵，師尊也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你這邊。”
“那今日師尊就在這里和你立下約定。”
“不落桃花，永不凋零，你我約定，永不失約。”
“好，那師尊和我拉勾！”
白衣小男孩露出一抹溫和陽光的笑容，伸出一根小小的拇指。
畫面中的她溫柔一笑，寵溺的伸出一根手指，與男孩進行這一場最美好的約定儀式。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稚嫩童音和空靈的女聲雜糅在一起，隨著裹挾著桃花香氣的清風飄入蒼空深處。
........
滴答——
滾燙的淚水不知何時從眼眶中涌出。
其中折射出的光輝仿佛映照著無數記憶畫面。
原來。
顧寒一直都記得這個約定。
而她，明明作為這個約定的提及者。
如今卻變成了最可笑，最不值得同情的失約者。
“寒兒我......”
就在沐白綾聲音略顯干澀的想要張嘴時。
一抹刺眼的寒光折射入眼，讓她的瞳孔止不住的微微放大。
不知何時，顧寒手中已經多了一柄流淌著冷冽寒光的長劍。
“既然都已失約。”
“這株桃樹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劍，當斬斷過去，斬斷曾經，斬斷約定。”
這一刻。
所有的場景與她那個最不願面對的噩夢完全重疊在一起。
顧寒一劍斬斷不落桃樹，斬斷了唯一還象征著他們美好回憶的事物，斬斷了自己與他的最後一絲緣分。
“不要！！！”
沐白綾發出肝膽俱裂的嘶吼。
渾身氣息抑制不住的噴薄暴涌而出，想要以此阻止顧寒接下來的動作。
嘩啦啦——
隨著陣陣清脆的踫撞聲響起。
無數條附著恐怖妖氣的法則鎖鏈，從虛空中一條接著一條，不斷纏繞交織， 將沐白綾整個人都完全束縛鎮壓。
以至于讓她完全爆發不出任何力量。
只能絕望著，哀求著，希望顧寒不要揮出這一劍。
但，顧寒就像她不願面對的那個噩夢里一樣。
一樣無情，一樣果決，一樣沒有任何猶豫。
唰！！
耀眼的劍光伴隨著呼嘯的劍氣在同一時間響起。
那株本該永不凋零的桃樹，被凌厲劍氣攔腰斬斷，一分為二。
在沐白綾的視角看來，整個世界都歸于寂靜無聲。
她用盡全力發出的嘶吼仿佛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道劍光將她與顧寒僅存的一絲緣分，徹底斬碎成漫天木屑。
殘余的桃花頓時變得枯敗，被寒風卷起，逐漸落入雲端深處，再難尋蹤跡。
........
師尊已經盡自己力所能及之力，去彌補，去挽回，更殺了那個讓你陷入痛苦的葉青雲.......
為什麼你還是不願意給師尊一次機會？
為什麼你還是要這麼殘忍？
殘忍的甚至連半點猶豫都沒有？
就算師尊再怎麼努力，都不能讓你回心轉意嗎？！
劇烈的疼痛讓淚霧再次涌現，完全朦朧了視線。
“自今日起，你我再無相欠。”
“自今日起，我不再是問劍宗弟子。”
“今日別過，願永不相見。”
長劍歸鞘，顧寒朝著遠處緩緩前行而去，沒有再回頭。
“師兄！！！”
這時，三道夾雜著無限悲戚的呼喊響起。
楚幼薇三女見師尊半天都未帶師兄和她們一起撤離宗門。
便也是察覺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對勁。
不顧可能遭到大妖襲擊的代價，著急忙慌的趕來第三靈峰。
可她們用盡全力，幾乎力竭登上山頂時。
卻看到師兄一劍斬碎了那株承載著她們無數美好記憶的桃樹。
更听到的師兄說，自今日起，他不再是問劍宗的弟子。
看著師兄身形徹底融入冷風中，漸行漸遠，身形行將消失。
她們知道，她們要真正失去師兄了。
“師兄.....！”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一向身體較為殘弱的柳如煙，不知今日嗑了什麼藥，速度遠遠超過楚幼薇和洛白芷兩人。
“我已經听師尊說過了，知道了葉青雲的真面目！”
“是我白痴腦子被狗啃，葉青雲那家伙利用還不自知，做了這麼多對不起師兄您的事情！”
“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這樣，全都是因為葉青雲！”
大雨不知何時再次傾盆而下。
或許是因為悲傷自責，又或許是淚水模糊視線的緣故。
柳如煙撲通一聲跌倒在淤泥之中。
“師兄您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
“都是葉青雲那家伙！我真的沒有想.....”
但她的任何言語都仿佛起不到絲毫作用。
那道白衣身影已經越來越模糊，甚至連輪廓都即將消散。
或許是徹底魔怔了，又或許是想要用極端的方式來挽留住師兄。
柳如煙像是腦子抽了，竟然用自殘的方式，來贖罪，來懇求師兄回頭再看她一眼。
不過，她的所作所為起不到絲毫作用。
一道虛幻的光門憑空浮現。
任由幾人近乎哀求的絕望呼喊在背後響起。
顧寒也沒有再回頭。
一步邁入其中，身形逐漸徹底消失。
同一時間，一朵沾染著泥濘的五瓣桃花寒風中一陣顫栗。
有一瓣桃花乘風而起，飄入雲層深處。
另外四瓣桃花則是在泥濘里掙扎，掙扎著想要追上那乘風而起的另一瓣桃花。
但卻怎麼也掙脫不了泥濘的束縛。
最終只能在痛苦里逐漸腐朽，成為記憶的養料。
這一幕，像是在映照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