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葉天從櫃子里翻出一身黑色帶帽外套，給自己胡亂套上，接著躡手躡腳走出了房門，但還沒等他走出內部的小客廳，就有一道聲音從前面門口處傳來。
“你這麼偷偷摸摸地，想要去哪兒啊？”
胡桃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床，穿戴整齊，搬了個椅子守在門口，說話間眼楮直勾勾盯過來，讓葉天一陣不自在。
“那個，昨天不是說好的，住一晚就……呃，那個……”
“你支支吾吾個什麼，過來吃飯！”
胡桃桃輕輕哼了一聲，轉頭就往廚房走去，很快端出熱氣騰騰的面包和烤腸。
葉天無奈跟過去，心中不禁後悔自己早上賴床，要是早點走就不用經歷這種麻煩的事情了。
不過他的不適應並沒有持續太久，胡桃桃端完飯就自顧自吃了起來，沒有跟他交流。
這無疑減輕了葉天的壓力，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胡桃桃他總有一種黑雲壓城的緊迫感。
早飯很簡單，一人一份面包和一根香腸，另外有一小鍋玉米冬瓜粥。
葉天咬了一口面包，口感軟糯，像是剛出鍋不久，與他之前吃過的完全不一樣。
還記得初到51區時，接觸到最常見的食物就是面包，那里除了牙口不好的老人，很少有人吃面包前專門熱一下。
面包的價格似乎統一在2費爾銅，無論是寸土寸金、地區富饒的54區，還是交通不便、物資難以流通的86區。
哪怕進了一牆，面包依舊是這個價格，倒是香腸1個費爾銀1根，一牆外面倒是很少有香腸流通，可能與它的保質期也有關系，畢竟香腸的生產基地在一牆內，運到牆外的地區，時間損耗就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在12區，全職服務員的周薪大概在67費爾金，工人的工資會略高一點，但付出的時間和精力更多。這些都是全日制工作，甚至可能沒有假期，在經理的那個酒吧，只有兩個年級稍大的酒保簽了全日制合同，其他人都是非全日制工作，每周必須工作一定小時，此外的薪資純靠提成來撐，並不一定比服務員賺的多。
普通民房的租住費用是2費爾金每周，一個普通人一天最少要吃掉5根面包來維持體能，哪怕頓頓是面包拌水，在有家庭的情況下，也很難過的好，更不必說，有些地方連安穩的工作都難以拿到，比如莫莎那里，村鎮的崗位相比城區要少的多。
不止普通人如此，就連甦淨月，她是時薪制，每周不一定拿夠6費爾金，不得不省吃儉用，臉上偶爾會流露出對美食的渴望，會被好吃的食物動搖。
很難想象一個有著非凡能力的世界，面臨食物短缺問題會出現什麼亂象。
甦淨月或許是個人性格的緣故，加上偶爾從值夜者那里接任務拿酬金，生活倒不至于拮據，還能嚴格約束自己，可其他人呢？
在剛剛從07逃出來時，無論從小生活條件不錯的胡豆，還是常年刀尖舔血的布拉莫，都只顧填飽自己肚子無所謂後果，完全沒想過失去了食物的別人該怎麼活，或許那並不是他們冷血，而是習慣上的使然。
也許對他們來說，在監獄里偷一份食物，和在外面偷一份食物沒有什麼差別。
同樣的，生活優越的王區住民大概率也不會有換位思考牆外住民的習慣，一牆依靠著上個時代的機器和工廠維持著虛假的繁榮。
而外面呢？
這都曙光237年，居然連大部分人口的吃飯問題還不能得到保障，仍舊是得過且過地過，真是糟透了的社會。
“你在想什麼？”
胡桃桃夾雜著嚼東西的含糊聲打斷了他思緒上的延伸。
葉天用筷子夾起香腸，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吞咽，許久之後說道
“我在想，牆外的居民似乎都依賴著一牆內的食物資助過活，如果夜幕真正降臨，他們的生存是否會受到很大影響？”
胡桃桃一愣，似乎是沒想到他會考慮這種問題，一時間沒有開口，過了幾秒後，她才徐徐說道
“雖然我想說可能，但這似乎是必然，由于未知的緣故，即使是牆內，也很少有農作物能露天生長，整個牆內的面制品都來源于王區的秘密基地，來自于特殊能力者的培養。
“一旦夜幕真正降臨，這種生產糧食的方法肯定會遭遇腰斬，不過王區早有準備，早些年就開始儲備糧食，在一牆外建立無數儲糧基地，放開後應該足夠撐過很長一段時間。”
胡桃桃用略帶不確定的口吻說道，她其實也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情，成為賽菲助手是近兩年的事情，很多權限都沒放開，而在上個夜幕時，她也只是個稍大點的小女孩。
“我听說用能力輔助培養農作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流行，如今這麼多年過去，難道王區就沒研究出讓普通人也能種植農作物的方法？如果能推廣出去，也許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葉天試探性問道，他對此早有好奇，還懷疑過是否是王區刻意把控，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合理，一是大規模的糧食生產肯定隱瞞不下來，而是這樣做對于王區的權力運轉是一種難言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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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普通人種植農作物可以做到，但耗費資源巨大，得不償失，而且只短期有效，時間一長農作物就會缺失必要的營養，干竭死去，無法補救。
“這個問題，三代聖者生前也曾嘗試過解決，但始終沒有結果，最後他留下一句話，說當下的世界環境不依賴精神力，連人類都難以延續，農作物更不可能，除非有奇跡誕生。”
說到這里，胡桃桃忽然抬頭，看向葉天不解地問道“你怎麼會忽然想起這個，你好像沒這種崇高的品德，去思考人類的生存大計吧？”
葉天嘴角微抽，不甚在意地答道“沒什麼大不了，你走在大街上，哪怕不是自己門前，看到髒亂的環境也總會被影響心情。”
“咋滴，你還有潔癖？”，胡桃桃嗤之以鼻，哼哼道“少裝大蒜了，還不知道你什麼人？能不給王區添堵就不錯了，還關心別人過的好不好？過的不好也沒見你伸出援手啊，都是王區在默默付出。”
“你對我的偏見還真是夠深，我現在是沒能力改變這一切，但如果有一天我能做得到，也不介意掃掃垃圾，淨化一下空氣。”
葉天玩笑似的說道。
“大話誰都會說，我還說我有能力了一定要找根繩把你拴起來關一輩子呢。”
胡桃桃聳了聳肩膀，心底卻不經意間閃過003說過的那些話。
難道，夜天真的有可能被掰正？
可他過去做的混蛋事太多了，還有最近這次，大惡不赦啊。
但，他似乎是有點不一樣了。
葉天嘆了口氣，一頓飯居然多出這麼多感想來。
不過他剛剛的話並不作偽，如果有一天真的有能力，他不介意解決這件事，奇跡之書給了他太多可能。
當然，前提是他能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不然也掃不了垃圾嘛不是。
“其實吧，我是為自己擔心，這不是即將要出去流浪了嘛，我怕哪天夜幕突然來了，我餓死在外面。嗯，胡豆也在外面，我也有點擔心他餓死，不過既然你說能撐很長一段時間，那我就不擔心了哈哈。”
葉天打著哈哈笑道。
“我就知道，你這混蛋本性難移！”
胡桃桃一秒變臉，將葉天的碗筷撤走，氣呼呼拿到了廚房，打開水龍頭嘩啦啦沖洗。
葉天無奈用手拿著還剩半截的香腸，一邊吃，一邊想她怎麼突然間發這麼大火，自己好像沒惹她吧？
吃完手里的香腸，葉天用暗蝕清洗掉手上的殘留物，然後默默站起來身，準備離開。
突然胡桃桃打開廚房的門，默默看著他，而後輕輕開口說道“胡豆在17區。”
“嗯？”，葉天歪了歪腦袋。
胡桃桃深吸一口氣，說道“他剛偷摸進一牆就來找我了，我把他藏在了那里的集訓營，之後值夜者預備役會在那里集訓，他的通緝令我已經撤了，只要低調點，教官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開始怎麼不說，怕我帶他一起去流浪，然後又掛上通緝令？”
葉天低笑一聲，接著就看到胡桃桃凶巴巴的眼神，似乎在說你再多嘴就打屎你。
“集訓營啊，我听說有什麼強基計劃，好像能更快升級，我能去學習一下嗎？我記得我也有名額，只不過昏了兩天，不知道錯過沒。”
胡桃桃淡淡道“集訓還沒開始，等我查一下你那個口十天的身份有沒有問題，沒問題我會跟胡豆傳個信，不過你的身份是個大炸彈，低調點別被別人看穿偽裝，隨時準備跑路，這些你應該很熟悉。”
“不賴啊，有個當官的姐姐就是好，我們兩個通緝犯也有了公平學習的機會。”
“你給我滾！不是要走嗎？還站著干嘛！”
氣呼呼把葉天攆了出去，胡桃桃慢慢將後背靠在門上，平復起心中起伏的情緒。
還是讓他去了，本來已經打算讓夜天離開一牆，永不回來了。
說到底，還是希望他能改頭換面，希望他能像003號科員按照說的那樣有所改變，希望他能重新走在陽光下。
不過她還是不太信任003號科員，沒有將他透露給夜天。
之後哪怕夜天見到了他，也會帶著相應的防備和審視，不會因為自己的暗示而降低戒備。
“一個兩個的，不管長多大，都得我給你們擦屁股，要是有一天紙包不住火了，你們可要來監獄里看我啊。”
胡桃桃微微仰起腦袋，靠著門低聲自語。
看著外面的大好天色，葉天無聲笑了笑，適當轉變一下相處模式，心里的壓抑感總算不那麼重了。
面對胡桃桃，他總有一種將夜天的人生佔為己有的負罪感，胡桃桃對他越好，他越是覺得如此。
在院門前駐足許久，葉天緩緩向外邁出第一步。
從此門踏出，他將徹底脫離舒適圈，往後便與危險和挑戰相伴，不過這正是他所想要的。
夜幕當前，他也不想再繼續平淡下去了。
兩天後，葉天看著熟悉的街區，如果不是人少了很多，他都懷疑這里從來沒有遭受過破壞。
重新縮下頭，灌木叢抖了幾抖後，相繼走出兩個帶著兜帽的路人。
沒有任何對視以及對話，就像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朝著各自的方向行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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