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一間臥室內。
唱片機的唱針卡住了,在鋼絲錄音盤上反復摩挲著發出沙沙聲,配著旁邊木床發出的有節奏的嘎吱聲混成了一股靡靡之音。
萬里浪覺得事後的女人自有其特殊的韻味,他貪婪地凝望著。
開完會後,萬里浪被南造雲子牽著衣領來到了她的一處隱蔽居所。
76號是李士群的地盤,吳四寶才是他的心腹干將,萬里浪明白無論自己如何努力在那里根本得不到重用,特高科無疑是新的選項。
因為梅機關的建立而恰逢同樣處于尷尬處境的南造雲子,兩個心思狡詐的人很快就勾搭在一起,各取所需。
“不知道姓沈的那女人什麼時候會聯系抗團的人,等待真是讓人煎熬。”萬里浪嘆道。
南造雲子臉色潮紅,目光迷離,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團煙霧。
“要耐心等待,沒有人規定她只會接觸‘抗團’?這上海灘魚龍混雜,說不定她的背後還勾連著其他的組織。”
萬里浪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試探性地問道︰“你是說......紅黨……”
說完後他自己已經興奮起來,誰都知道抗團是只疥癬之患,跟紅黨是天壤之別。
南造雲子唇邊緩緩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透著掌控全局的自信與張狂。
“希望如此,一石二鳥,將他們一網打盡!”
“說不定是一石三鳥呢……” 萬里浪也跟著開懷大笑起來。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團雪白踹飛到了床底下。
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是都是奇恥大辱。
“賤人......”萬里浪歪著臉翻身罵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他的額頭。
冰涼的觸感讓他迅速冷靜下來。
萬里浪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南部十四手槍,它的槍油味還夾雜著床上女人的香水味。
男人的思緒天馬行空,他居然在想這把槍會不會像使用過的人們反映的有頻繁卡殼的毛病。
“注意你的身份,小心禍從口出!”女人赤裸著站在床上,居高臨下望著還跪在床邊上的男人,她的聲音凌厲如刀。
萬里浪這才想起這個女人的身份,他在腦袋里斟酌著用毒蛇、蠍子和老虎之類的名詞時求生欲在臉上已經完全展現出來了。
他怏怏一笑,服軟了。
南造雲子收起了槍,當她再次開口時已經披了一件睡衣走到了客廳里。
“還有,我知道你跟劉松風有過節,這些私人恩怨我懶得理會,但你給我牢牢記住,絕不能有任何破壞計劃、節外生枝的行徑,帝國的利益高于一切,收起你的小心思!”
“劉科長和吳隊長此刻正為帝國的事業忙碌著,他們的夫人也在協助我們執行任務。若是因為你的私心,讓她們有個閃失,你覺得自己能承受得住吳隊長與劉科長的怒火嗎?”
女人的雙眼掃過來的時候竟然帶著如同探照燈的嗡鳴聲,震得他的耳膜與皮膚刺痛。
萬里浪的後背已經開始流汗了,自己的心思竟然完全被眼前這個女特務猜透了,太可怕了。
“知道了。”萬里浪完全拜倒在了石榴裙下。
“既然如今目標已然鎖定了,是不是該讓她們撤出來了?” 萬里浪轉移話題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必!”
“做戲做全套,繼續讓她們盯住慕南,必要之時,不妨讓我們的小慕南吃點苦頭,受些委屈,如此才能徹底取信于沈墨。”
南造雲子的下巴翹得高高的。
......
“當你與一個殘酷無情的對手進行生死搏斗時,你不能被任何人類的規則左右,你要學習動物......”
劉松風甩掉額頭上的汗水翻身起床。
他又再一次夢到前世在殺手訓練營的痛苦經歷,不過已經想不起到底是哪個教官說的這句話了。或許是教官說的,也或許是哪個倒霉蛋學員說的,記憶像這些死去的人一樣開始模糊起來,以後可能都不會再出現了。
今天是“貂蟬”的一個大日子,作為“剔骨刀”,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去現場觀摩她的表演,同時評估她是否有足夠的臨場處置能力。
【你今天見過沈墨,獲得相關情報——明天沈墨會去崇明路的公館咖啡館,她喜歡那里,每個月總會去上幾次。】(騷年,你想象不到這個女人的背景有多麼深厚。)
【你今天見過張靜雅,獲得相關情報——明天慕南會打電話約張靜雅去崇明路喝咖啡。】(三個女人三台戲,再美好、淳厚的咖啡也會苦澀起來。)
基于以上兩條情報,劉松風計劃讓“貂蟬”破一下局,被動防守可不是他的風格。
而且他還沒有告訴“貂蟬”。
劉松風認識沈墨。
沈家是上海灘老牌的中藥世家,跟劉松風的東南貿易公司也有業務往來,兩人其實見過幾次面,但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基本都是沈家的管家在與劉松風接觸。今天也一樣,沈墨像個吉祥物一樣坐在凱迪拉克里,高傲得像頭孔雀。
劉松風猜沈家應該是游離在灰色地帶的商人,或許偏向日本人,或許偏向中國人,也或許只偏向于金錢。
至于系統吐槽沈墨的背景,雖在劉松風的意料之外,卻並不妨礙他的計劃的展開。管你穿什麼顏色的衣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亂世人命如草芥,誰也不能獨善其身。如果被誤傷了,只能怪她命不好。
......
公館咖啡,以濃厚的民國古典風情為特色,咖啡命名充滿詩意。
張靜雅手里端著愛馬仕牌的骨瓷杯,嘗了一口“傾城之戀”。
對面化名為甦曼筠的佘愛珍端著杯子,皺著眉頭,半天下不了口。
慕南用銀匙攪動著咖啡,姿態優雅、從容,“最好還是不要加糖,品嘗過苦澀後才能感受到它的香甜。像不像女人的人生,妹妹們,你們說呢?”
佘愛珍有些不自然地開口︰“每個人口味都不一樣,我還是喜歡甜一些,從頭甜到尾。”
說著她又挑了幾塊方糖。
“我倒覺得......"張靜雅卻突然低呼一聲將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她的嘴皮瞬間潮紅起來。
“妹妹小心一些。”
“失禮了,剛才走神了。”張靜雅歉意說著,眼楮卻又瞥向了隔壁的另一桌客人的背影。
剛才那個背影轉過臉來,她怎麼會忘記,永遠也不可能忘記,“剔骨刀”怎麼出現在這里,難道有什麼重要的事?
張靜雅的內心不再平靜。
“剔骨刀”選擇的位置跟教科書描述的一樣,他坐在慕南的背面,穿著深色的風衣,像一個幽靈,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