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透過門縫細細地打量著老夫人。
兩年沒見，老夫人變得更加蒼老了，頭上已經沒有一根黑發，動作也遲緩了許多。
秦風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不禁心中一酸。
老夫人已經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嘎吱！
秦風推門走了進去。
四目相對的剎那，兩人皆是沉默了。
老夫人眼中含著淚光，看著秦風一步步走近，然後緩緩跪在了腳下。
“外婆。我回來了。”秦風顫聲道。
老夫人將他緩緩扶起，蒼老的臉龐上掛滿了慈祥的笑容“好，回來就好，兩年沒見，長高了些，也胖了。”
“看來，在外面過得還不錯。”
秦風目光移動，看見老夫人的身後擺放著厚厚的一沓衣服。
老夫人順著秦風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就多做了些。”
“外婆……”
秦風心中一顫，扶著老夫人坐下，然後揮手取出一顆回元丹遞了過去“外婆，先把它吃了。”
老夫人低頭看了一眼，這種丹藥夢汐兒曾經送給她很多，一眼便認出來那是補充生命力用的。
稍稍想了想，老夫人接過吃下。
接著，秦風便是驚喜地發現，老夫人的頭上出現了斑駁的黑發，容貌也年輕了一些。
但是還沒等他高興，老夫人體內的生命力竟然快速消散，很快便重新恢復了原樣。
秦風頓時眉頭微皺，立刻調動生命古樹輸送生命力到老夫人體內。
結果，仍是沒有半點作用。
秦風頓時心中一沉，他知道，老夫人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無法容納更多的生命力了。
也就是說，壽元將竭。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秦風自問也能夠坦然接受，可事到臨頭，秦風發現自己仍然接受不了。
一次次地嘗試，一次次地失敗。
最後，老夫人按住了秦風的手掌，搖了搖頭，輕笑道“不要再浪費力氣了，生老病死自由定數，強求不得。”
“來，好好說說，這兩年來都做了什麼？”
秦風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將從上次離開無雙城之後的事跡從頭到尾地向老夫人訴說了一番。
當然，秦風有意隱瞞了一些危險的事情，將他這兩年的事跡說得一帆風順。
不過，老夫人難免從一些細枝末節捕捉到了秦風的艱辛，如此精彩的人生，又豈會一帆風順呢。
“孩子，受苦了。”老夫人一臉慈祥地撫摸著秦風的頭，低聲說道，“我雖然不懂修煉，但也知道修煉之路永無止境。”
“如果太累了就歇一歇，不要一直那麼緊張，如果有一天不喜歡在外面了，就回來，這里還有一份家業留給你。”
雖然姜王府沒有改名，但所有人都承認，秦風就是真正的姜王府之主。
秦風緩緩抬頭，看著老夫人蒼老的臉龐，一向銳利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柔軟。
老夫人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無雙城，但是有些事，卻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徹。
過了許久，秦風做了一個鄭重的決定，輕笑說道“外婆，這次回來，我不走了。”
修煉什麼時候都可以，但盡孝最好的時間，就是現在。
……
于是從這一天起，秦風留在了姜王府，每天和老夫人朝夕相伴，承歡膝下。
在這期間，青雲劍聖曾經多次來找過秦風，秦風卻一再拖延時間，最後更是直接拒絕，決定不再去天外天。
于是，青雲劍聖便沒有再催促，而是在城中住了下來。
他知道，秦風並不屬于這里，他只是需要些時間。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秦風始終沒有離開的意思。
一直過了一個月，倒是老夫人主動找到了秦風，勸道“風兒，你該走了。”
秦風一臉驚訝，哭笑不得道“外婆，怎麼我剛回來幾天就趕我走？”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解釋道“因為你還惦記著外面的世界，你還有你的事情沒有做完。”
“風兒，你為人忠義孝道，但不要被這些束縛了自己。”
“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做你的絆腳石。”
“好男兒，志在四方。”
“外婆……”秦風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的確向往著天外天，並不僅僅是因為那神秘的地方擁有著更廣闊的天地，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去找天回珠的符紋，來幫助寒月恢復肉身。
可他很清楚，這次離開，就是和老夫人的永別。
這時，老夫人突然問道“風兒，你還記得你娘長什麼樣子嗎？”
秦風聞言一愣，努力回想了一番。
母親在他八歲時突然離開，時隔多年，其實他對母親的容貌印象已經不是很深刻了。
他只記得母親長得很美，而且有一頭冰藍色的長發。
可是如果有朝一日能夠重逢，他一定能認出來。
“我記得。”秦風點了點頭。
“那就好。”老夫人輕撫著秦風的頭頂，笑道，“當年你娘拋下你獨自離開，其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以後有機會重逢，你千萬不要怨她。”
秦風心中一動，怨嗎？
自然是有些怨的。
自出生就不知道父親是誰，母親又在他八歲的時候離開，自幼過著無父無母的生活，又遭姜王妃一脈欺凌，他的童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普通人八歲時還在街上游玩，可他已經要到山里和野獸廝殺。
那些年，老夫人和姜王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道光，一道可以在他從外面廝殺回來之後，撫慰他內心戾氣的光。
秦風不自覺地揉搓著衣角，神情變得有些落寞，喃喃道“還有機會遇到嗎？”
“可以，但你需要變得更強才行。”
秦風聞言神色一怔，隱隱覺得老夫人似乎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娘很強嗎？”秦風問道。
老夫人悠悠一笑，說道“我記得你娘是飛走的，會飛的是仙子。仙子，自然是很強的。”
秦風心中哭笑不得，很想解釋這世上會飛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
就在這時，房間外突然傳來了一串輕緩的腳步聲。
秦風轉頭看去，發現竟是夢汐兒和夢堂來了。
“夢叔，汐兒。”秦風迎了上去。
兩人對著老夫人施禮問好。
接著，夢汐兒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老夫人身邊，嘻嘻一笑道“老夫人，許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老夫人眉開眼笑“想你，想你，風兒也一直在念叨你呢。”
夢汐兒看了秦風一眼，自然是不信。
于是，夢汐兒拉著老夫人笑道“那我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每天陪著您。”
“不用了。”
突然，秦風插嘴說道“我已經和外婆說好了，今天就走。”
聞言，老夫人欣慰一笑。
夢汐兒卻是一臉驚訝，這幾天青雲劍聖多次來找秦風，他都不肯走，怎麼這次主動要走了？
“你想好了？”夢汐兒問道。
秦風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夢堂，輕笑道“夢叔，我帶汐兒一起去天外天修行，您放心嗎？”
夢堂仰天一笑“當然放心，你們每次回來都給我一個天大的驚喜，現在，我已經期待你們回來的那一天了。”
兩人相視一笑。
于是，夢汐兒去城中客棧找來了青雲劍聖。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青雲劍聖說道，終于等到秦風答應離開了。
“好。”秦風點了點頭。
青雲劍聖取出一把長劍，在地上畫出一個圓圈，三人走了進去。
下一刻，一股淡淡的失重感覺籠罩三人。
“等等。”秦風急忙喊住，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眼中滿是不舍，但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走吧。”秦風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旁邊，夢汐兒仔細地打量著秦風，不知道在想什麼，溫柔的美眸中逐漸變得堅定。
就在腳下的光圈浮起一道光柱，即將將三人徹底籠罩的剎那，夢汐兒突然跳了出去。
所有人皆是一驚。
夢汐兒立刻解釋道“我決定了，我不去天外天了。”
“為什麼？”秦風連忙問道。
夢汐兒微微一笑，說道“以我現在的底蘊，去了天外天太危險，我想在青雲界突破生息境之後再去。”
“而且，我想多陪我爹一段時間。”
秦風聞言心中一驚，驚訝的同時，心中又有幾分驚喜。
“那你能不能……”
秦風話未說完，夢汐兒便是立刻點頭，輕笑道“可以。”
“謝謝。”秦風由衷感謝。
再次深深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又朝著夢堂和夢汐兒抱了抱拳，秦風的身影變得漸漸虛幻，最後如同一道光流沖天而起，轉眼消失不見。
良久，眾人收回目光。
夢堂哭笑不得地看著夢汐兒，問道“你留下，是為了陪我？”
“爹不信？”夢汐兒反問道。
“不信。”
聞言，夢汐兒的臉色怔了怔，旋即輕笑道“他幫了我很多，那我就幫他盡了這份孝道吧。”
夢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什麼身份？”
“重要嗎？”
回想著秦風臨走時終于放下心來的神情，夢汐兒輕輕一笑。
（青雲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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