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出塵的這番話讓張鐵匠的笑意僵在臉上，他並不清楚這位仙師為何要這麼說，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師父......您的意思是？”
吳道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心中莫名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李出塵左右環顧了一下，看到張鐵匠的妻子仍在後廚忙碌著，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實際上你已經死了，你在與人熊的搏斗中雙雙斃命，孫秀才用邪法將你的魂魄困于于尸體之中，為的是煉制成一種能讓人熊異化的丹藥。”
“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將那邪物種在你的體內，以你的氣血生機為食，他與你出去采山炭，為的就是將你引到人熊那里，完成最後的步驟。”
“我以伏魂之法更改了他在你身上的術式，使你的魂魄能夠暫時掌握自己的身體，你可以理解為一具行尸走肉，這不過是應急之法，不能改變你已經死亡的事實。”
“原本你這個狀態是可以挺三天的，我本打算在青藤村陪吳道停留三日，晚些再告訴你。”
“只是如今青藤村周圍的風水格局發生變化，你這個狀態已經挺不過三日了，所以我只能現在就告訴你。”
“你之前感受到的胸膛燥熱，汞汗如油，但精神亢奮，這些都是而將死的表現。”
李出塵盡可能的用對方能听懂的話語告知對方，但他也很清楚這種事情的殘酷。
人死很容易，難的是等待很快到來的死亡。
听到這個，張鐵匠眼神空洞的坐在一旁。
原本慶幸自己大難不死，沒想到竟還是如此。
“不會的......張二叔好好的就坐在這，手是熱的，眼楮是亮的......怎麼可能要死了？師父！你一定能救張二叔的對吧？徒兒......徒兒求求你了！請您救救張二叔！”
吳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李出塵連連磕頭。
“修士雖然有一百種辦法可以避免死亡，但沒辦法將已經死亡的事實推翻，如果能做到的話，就沒人再擠破腦袋去求長生了。”
面對吳道的哀求，李出塵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給對方留出任何的幻想。
事實就是如此，即使自己還未登臨上界，沒有去接觸那些聖人道祖，但在逆轉生死的問題上也能洞悉大體。
即使世上真有這個法子，那付出的代價也不比生死小，更不是他們這個階段能夠達到的。
張鐵匠緩緩轉頭，看向廚房正在忙碌的妻子，只覺得耳邊一陣嗡鳴。
“仙師大人，那我......還有多少的時間？”
“等早上的太陽完全升起，就是你離開的時候，有什麼交代的就盡快，有什麼想做的就趁早。”
听到了具體的時間，張鐵匠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又長長的呼了出來。
他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吳道，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頭。
“哭什麼？不是還有幾個時辰嗎？我從小就跟你說過，人要懂得知足。”
“仙師說的沒錯，我本來就應該是個死人了，如今還能坐在這里已經是很賺了。”
“我還有時間能夠交代後事，還能做最後的告別，這比很多人都幸運了。”
“仙師大人，我先失陪一下。”
張鐵匠對著李出塵躬身一拜，隨後緩緩走向後廚。
不久後便從後廚傳出其妻子的痛哭之聲。
這個場面也讓李出塵陷入了沉默。
自己這一路走來，見證過的死亡太多了。
但基本上都是草草死亡，並不如眼前這般清醒的走向死亡。
或許這就是佛道所謂的紅塵之悲，眾生之苦。
李出塵建立拼坤坤，組建自己的勢力，表面上是要在這亂世之中宏圖霸業，核心的出發點還是想避免身邊的人面臨這樣的悲劇。
萬般因果之下，不管是他還是山雞哥等人都無法偏安一隅。
躲不掉，那就必須得讓自己強大起來。
片刻後，後廚的哭聲漸弱，張鐵匠又走回了客廳。
“仙師大人，在下有一個請求。”
“說吧。”
“在下打了一輩子的鐵，農具也好，刀兵也罷，我自問手藝不會比京都的那些匠人差。”
“但我從未見過仙人之器如何，我想請仙師讓我開開眼，一窺仙道風采。”
張鐵匠說出了自己最後的執念，這也是他們這種匠人的最終歸屬。
當年李出塵與燭鴉子閑談的時候也曾討論過這個問題。
鍛打之道，若非本身不熱愛是走不遠走不長的。
打鐵匠人大抵都有一個規矩，等自己步入老年的時候，就會提前鍛打一件器物作為自己的陪葬品，以此來見證自己的一生。
顯然眼前這個張鐵匠已經開始這麼打算了。
“可以。”
李出塵將自己的意識沉入儲物戒，那里面還存有不少征戰殺伐得到的物資，刀槍劍戟花樣繁多，其中有部分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但李出塵想了想，並沒有將這些一股腦的都拿出來。
既然要看，那就看最好的。
而自己身上最好的，自然都出自于燭鴉子之手。
只見李出塵抬手一揮，裝有一百零八把雷火之刃的黑色刀匣出現在張鐵匠的面前。
隨著手掌輕按在那刀匣之上，兩側的擋板傾斜打開。
兩把、四把、六把......
一百零八把雷火之刃幾乎飄滿了整個房間。
張鐵匠呆愣在原地，嘴巴驚訝的都無法再合上。
他曾想象過仙人之器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
仙金靈玉之鋒銳，還是雲霧朝霞之爛漫。
都不是，眼前這每一把仙刃有的只是最純粹的古樸，但每一處又都恰到好處，無懈可擊。
李出塵從身邊抓過一把雷火之刃，將靈力包裹其上以減輕其重量交于對方手中。
張鐵匠伸出兩根包著老繭的手指，小心的撫過刀身，心中的那股暢快感讓他呼吸急促，眼淚從眼角滑出。
這不是悲傷，而是喜悅。
仿佛這輩子追求的答案如今終于擺在眼前。
“到底是什麼人才能鍛打出這般的仙器......太美了。”
“時間還夠......”
張鐵匠轉頭便跑進了後堂，開爐熔鐵，準備開始鍛打。
對他來說，若是能在最後完成人生之器，那這輩子也就圓滿了。
而此時李出塵竟在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異樣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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