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李衍便已醒來。</br>沙沙沙！</br>外面不知何時已下起小雨，推開窗戶一看，卻見天地間煙雨蒙蒙，院內一片寂靜。</br>李衍也不在意，簡單梳洗一番後，便扎著馬步，在房中活動拳腳。</br>他先是演練了一番紅拳十大盤功，又掄起雙臂，練了會兒劈掛烏龍盤打。</br>子曰︰學而時習之。</br>雖說李衍如今已走向新的道路，但基本功卻未落下，而且更加重視。</br>這些基本功每日修煉，總能有新的感悟。</br>做完這些，他才腳踏罡步，左右手分別掐訣，身子忽左忽右，拳掌陰陽雷變化，渾身電光 里啪啦作響。</br>昨日與武瞿一番閑聊，對方也根據經驗，指出了他武法上的缺點。</br>最重要的一個，</br>就是雷法還未徹底融入！</br>武法的長處，在于近身施展速度，既能碾壓同級別武者，又能迅速破法，斬殺術士。</br>要知道，術士的法門也是千奇百怪。</br>若給對方留出時間施術，輸贏就是另一番局面，若距離夠長，且對方已搭起法壇，那多半就會落入下風。</br>所以，武法施展力求迅捷。</br>戰斗時掐訣使用雷法，別說術士，就是身手高超的武者，也能加快速度，讓你根本沒時間用出雷法。</br>李衍如今的首要目標，就是減少這一過程。</br>當然，道行再高的人，施展雷法也少不了掐訣，武瞿也給了個建議，讓他將掐訣指法練到爐火純青，最好一秒內完成。</br>同時藏入武道招式中。</br>如此一來，敵人即便知道破綻，也沒有辦法。</br>待到徹底熟練，轉換之間毫無空隙，他這武法，才算有了根基。</br>剩下的，就是不斷提升威力。</br>房間之內，李衍的速度不斷加快，于方寸之間，罡步不斷變化，同時掐訣做出攻擊。</br>漸漸的，他也有了些眉目。</br>比如烏龍盤打，劈掛掌連番擊打，便可將天雷降魔錘融入其中，以力壓人。</br>即便一錘砸不死對方，也能破開防御。</br>還有北帝陰雷掌，完全可以融入紅拳刁打之中，讓對方神魂受到影響，根本無法反抗。</br>陰雷攻擊神魂，陽雷至剛至陽。</br>融入各種招式之中，便可補足缺陷，讓殺傷力成倍提升。</br>這才是武法的關竅。</br>當然，武法武法，武道也是關鍵！</br>李衍渾然忘我，不斷變化琢磨招式，再次回過神來，外面天光已然大亮。</br>田家的人已經吃過早飯，這些天他們躲在這里，雖說安全，但也憋得夠嗆，站在屋檐下賞雨。</br>看到李衍出門，紛紛打起了招呼。</br>畢竟，眼前這年輕人，是他們能平安度過劫難的關鍵。</br>至于呂三，則躺在房中呼呼大睡。</br>他這幾天可是累得夠嗆，李衍回來後便做了分工，呂三晚上守夜，順道修煉，白天則睡覺養足精神。</br>至于李衍，忙完這些事後，也懶得出門，除了吃飯，就是待在屋中修煉。</br>當然，他也沒忘向幾名和尚打听消息。</br>那些妖人，暫時還未顯露蹤跡。</br>蠻王墓那邊，倒是有幾名江下蠻想偷偷離開，被寶通禪寺守在外面的高手抓住，有人當場自殺，有人則忍不住酷刑，招供了一些情報。</br>但出來探路的，都是最底層，只是被人煽動，腦子一熱跟著造反。</br>說白了，這些也不是什麼好人。</br>他們不甘心在苗寨的艱苦生活，又嫌做窯廠的活來錢慢，身處這繁華的武昌三城，自然心中生出怨氣。</br>經那些叛亂土司派來的人煽風點火，就開始聚眾造反，說要恢復“江下蠻”榮光。</br>事實上，沒多少人知道江下蠻怎麼回事…</br>他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些祭師在蠻王墓中不斷舉行血祭儀式，山上的野獸已全部被抓光，自己人也開始不斷消失。</br>他們出來，就是奉命到附近抓捕村民，進行活人血祭。</br>那些祭司只是告訴他們，有位蠻王已成神，出山之日，便可恢復榮光，帶著他們佔領武昌三城，自此榮華富貴…</br>當然，李衍也知道了一個更重要的消息。</br>“你說那小妾，叫柳娘？”</br>听著和尚訴說，李衍面色變得凝重。</br>吳家大宅出事，吳九誠被滅口時，他還在山上，被張笑山揍得欲生欲死。</br>知道有此事，卻根本不知內情。</br>下山後又連忙幾日，直到現在才知曉。</br>“李少俠知道此人？”</br>幾名和尚瞧他神色，立刻察覺不對勁。</br>這個柳娘太過神秘，他們查找檔案，卻根本沒找到對方半點信息。</br>李衍點了點頭，沉聲道︰“澄覺大師可在，我要見他！”</br>…………</br>“鬼教教主趙長生？”</br>澄覺大和尚，臉色異常凝重。</br>“沒錯。”</br>李衍點頭道︰“大宋之時，他是鬼教教主張懷素，多年前還陽，奪了太玄正教道人肉身，又潛入彌勒教，成為其副教主。”</br>“彌勒教起事失敗後，此人便銷聲匿跡，游走于神州各地，喚醒各路妖魔鬼怪，暗中布局…”</br>“秭歸縣亂子、當陽縣、還有如今的武昌城，所有混亂都與其有關…”</br>“那柳娘，原本叫柳姨娘，是來自江浙的術士，擅貓鬼之術，曾在長安經營青樓，是紅女手下，還害了我父親…”</br>“長安彌勒教破滅後，她們就殺人滅口離開，如今紅女已被我斬殺，那柳娘多半也重新還陽，成為此間主事…”</br>“真正可怕的，是那趙長生…”</br>李衍毫不遮掩，將事情全盤托出。</br>他早已清楚，憑借自己的力量，根本對付不了趙長生。</br>對這種藏在幕後攪風攪雨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其身份大白于天下。</br>大宣朝如今正值鼎盛，玄門的力量，也遠比宋末動亂時強橫。</br>他就不信了，這麼多高手，還抓不住個趙長生？</br>“此人我也听過。”</br>澄覺面色凝重道︰“前段時間，京城執法堂那邊傳來消息，讓各地留意此人消息。只說是彌勒教副教主，卻沒想到還有這層身份。”</br>李衍搖頭道︰“當陽縣亂子結束後，我就暗中將此事上報了京城執法堂，想必那邊的消息還沒傳來。”</br>這種事也不足為奇。</br>從這里到京城，來回傳遞信息都需要時間，再者執法堂也需要時間布置。</br>估計過段時間，趙長生的身份，才會向各方傳遞。</br>澄覺點頭道︰“貧僧這就回去向主持稟報，大宋鬼教遺禍千年，如今趙長生暗中布局，定是想攪亂西南戰局，使得神州動蕩。”</br>“實不相瞞，少林禪宗也派來幾名高手支援，這次定要將趙長生捉拿！”</br>這大和尚心中，也存了一些小九九。</br>這次武昌城的劫難，雖然是妖人提前數年布局，暗中設計，但他們負責鎮壓此地，總歸算是失職。</br>若能將趙長生這禍害鏟除，也算大功一件。</br>然而，李衍卻搖頭道︰“那趙長生十分狡猾，每次都是借他人之手行事，很少露面，估計這次也是。”</br>“只有盡快抓住那柳娘，才能解除禍患。你們可有線索？”</br>澄覺搖頭道︰“貓鬼之術，貧僧也知曉一些，常于青樓女子之間流行。”</br>“但我等已暗中搜遍三城所有青樓，都未見其行蹤，對方敢顯露此術，顯然早有防備。”</br>“此術還有個弱點，就是要時刻鎮壓豢養的貓鬼，防止反噬，需殺貓祭祀。”</br>李衍又問道︰“可曾派衙役打听，看那里有百姓養的貓兒失蹤？”</br>澄覺搖頭道︰“問過了，百姓家中的貓兒沒事，對方用的應該是野貓，西行丐幫也回過消息，城中野貓確實少了不少，但卻不知去了何方。”</br>“這柳娘，應該還躲在武昌城！”</br>李衍听罷，卻是啞然一笑，搖頭道︰“大師為何不早跟我說此事？”</br>“人不知道，問貓兒便是！”</br>…………</br>武昌城，琴台巷子。</br>這條老巷年代久遠，大興年間，舊武昌城還在時，便已存在，乃是一等一的富貴之地。</br>俞伯牙遇鐘子期，《高山流水》覓知音，故事便發生在附近，龜山之上也有古琴台紀念。</br>古琴台始建于北宋年間，當時的武昌城內，這條巷子匯聚不少豪富，也因此改名。</br>大興年間，與金帳狼國沿長江南北對峙，武昌三城便是百戰之地，時常易主。</br>金帳狼國破城後，除去楚王府，這最繁榮的琴台巷子，自然成了掠奪目標。</br>不少權貴豪宅被焚毀，家中女眷也盡數遭殃，被亂軍凌辱至死，怨氣沖天，厲鬼橫行。</br>即便武昌城重建，這里又被做法事消除戾氣，但城中富商都覺得不吉利，所以沒人在此建宅。</br>就連百姓，也覺得這地方不祥。</br>久而久之，就成了丐幫聚集之地，沿街各種破爛房屋擁擠，一些廢棄老宅也是惡臭燻天。</br>“幾位，就是這里。”</br>武昌城西行丐子頭周疤瘌小心在前面帶路，滿臉討好道︰“之前見過幾只野貓搶食，後來不知受了什麼驚嚇，見著人就跑。”</br>在他身後，正是執法堂的一幫和尚，還有澄覺、李衍和呂三。</br>李衍聞言看向前方，乃是一片殘垣斷壁，寶貝野草和雜樹覆蓋，還堆了不少垃圾，惡臭燻天。</br>周疤瘌小心道︰“這里原本是義莊，後來走水，燒得一干二淨，因此被廢棄。”</br>李衍點了點頭，看向呂三。</br>呂三也不廢話立刻上前，掐動手訣，口中發出嗚嗚的怪聲，像是塤音，隱含古韻。</br>李衍也是頭一回見，心知肯定是呂三最近才學會的法門，果然和如今玄門術法迥異。</br>嘩啦啦！</br>在眾人驚訝目光中，原本寂靜的廢棄義莊中，很快變得熱鬧起來。</br>從地下破洞中，鑽出一只只老鼠…</br>樹林陰暗處，跑出幾條蛇和野狗…</br>哇哇哇！</br>天空十幾只烏鴉扇著翅膀飛來…</br>別說周疤瘌，就連澄覺看到，都有些驚訝。</br>他知道呂三會鳥獸語，還能指揮老鼠預警，卻沒想到對方有如此能耐。</br>然而，他很快就眉頭一皺，扭頭看向周疤瘌，“怎麼回事？”</br>各種動物跑出不少，就是沒有貓。</br>“這…”</br>周疤瘌尷尬道︰“大師，城中最近出現過貓的地方，也就這里了，在下實在不知。”</br>“等等！”旁邊的李衍忽然抬手。</br>只見一個破爛的房子屋頂，隱約露出個小小腦袋，滿眼警惕看著他們。</br>正是只小狸花貓。</br>呂三見狀，口中的聲音立刻變得柔和。</br>終于，那小狸花貓跌跌撞撞跳了下來，不僅干瘦如柴，後腳也一瘸一拐，渾身毛發粘連，眼楮也有些渾濁。</br>呂三眼中升起一絲怒火，小心將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水和碎肉，放在地上。</br>這小貓顯然餓壞了，但吃了幾口便開始嘔吐，搖搖晃晃，有些站不穩。</br>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小貓命不久矣。</br>呂三嘆了口氣，口中聲音再次改變，小貓也喵喵叫了起來，聲音抑揚頓挫，似乎在傾訴什麼。</br>呂三輕輕安撫著小貓，隨後加快腳步，向著另一條街道而去。</br>眾人一看，紛紛跟上。</br>他們接連拐過幾條街道，四周逐漸變得繁華，都是城中百姓聚居之地。</br>終于，呂三停了下來，撫摸著小貓，冷冷盯著前方，“那些捕貓之人，都在此地！”</br>前方赫然是一間不小的肉鋪，後方是大院，前面則是一排豬肉攤子，十幾名百姓正排隊購買。</br>看到眾人氣勢洶洶前來，百姓們頓時察覺不妙，紛紛閃開，卻又相隔不遠，探頭探腦看熱鬧。</br>那肉檔的老板，是名高大漢子，渾身油膩，滿嘴絡腮胡，看到眾人到來，眼中頓時凶光一閃。</br>“露底了，扯呼！”</br>說罷，轉身一腳踢開肥膩豬肉下水，扯開油布，從里面端起一根竹竿。</br>冥火銃？！</br>李衍眼楮微凝，反手一甩。</br>一把飛刀伴著淒厲聲音呼嘯而出。</br>雙方相隔不過十幾米，他用了暗勁，速度驚人，那老板還沒來得及轉身，便被飛刀插入後腦，撲倒在地。</br>而他手下的漢子，則四處逃散。</br>“一個都別放過！”</br>澄覺冷聲下令，和尚們頓時縱躍而出。</br>和尚們都是寶通禪寺武僧，對付這些江湖匪類，簡直手到擒來，很快就一一制服。</br>還有幾人，則直接沖向後院。</br>李衍沒有跟進去，而是掐動法訣，深深一吸，周圍兩百米的味道，盡數涌入鼻腔。</br>“地下有暗道！”</br>他忽然睜眼，三兩步縱躍而起，半空中掐著法訣，拳頭之上，電弧滋滋作響。</br>落地時，猛然砸下。</br>轟！</br>一聲巨響，土石四濺。</br>地面頓時塌陷，露出個碩大的坑洞。</br>眾人連忙湊近，向下觀望。</br>呼~</br>坑洞之中，忽然冒起黑煙，一對對碧綠眼楮在黑暗中閃爍，同時寒氣向外溢散。</br>天空仍然下著小雨，地面積水迅速凝結白霜，出現密密麻麻的小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