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峰站在院子這頭,听見牆內發出的驚呼和隱隱傳來的啜泣就知道壞了,心里暗道不好。
這踢過去的東西可能砸到人了。
他本意是將東西還回去,也沒想到會砸到人,這下可真是有點完犢子。
“牆里有人嗎?”
他試著喊了一聲,可是沒有得到回應,高牆下一片“兵荒馬亂”,誰得空听得見他的聲音?
自知理虧。
見沒人理會自己,李凌峰又喊了一句,還是沒有得到回應,只得作罷。
作為一個外客,他也不便打听甦府內院的事,如今砸了人,里面沒人回應自己,也只好在心里道了一聲歉,然後自顧自回房溫書了。
接近傍晚時分,甦雲上如約而至。
大夏朝官員寅時便要起床,卯時上朝,有本啟奏,無本退朝,一般來說,辰時左右便能下朝,但下朝後各個官員還要去自己所在的官署里辦公,約莫申時左右,大概在下午四點,才能下班回家。
適逢會試人才選拔,如今朝廷老班底的人員不大夠用,各個官署里的官員還得加個班,因此甦大人也不例外,今兒是到了酉時才從官署里出來的,等坐馬車回到家休整得差不多後,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院子里很寧靜,刈和李凌峰一起用過晚膳便回房了,只有來望安靜的守在門口,怕出聲打攪到屋內手不釋卷的公子。
甦雲上來找李凌峰是要將他引薦給自己的父親,等看見人正坐在房里看書時,難免有些自愧不如。
甦雲上打趣道,“子瞻,會考都完了也不見你放松放松,這般好學,都把我比下去了。”
李凌峰放下手里的書,抬頭看見好友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將手里的書放下,“這有什麼,我不過是看些閑書。”
甦雲上不置可否,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書的封皮上,是一本夏朝的律例,他不由有些驚訝,“子瞻對律例有興趣?”
“有些好奇罷了。”
“原來如此。”甦雲上了然的點頭,隨即抿唇補充道,“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並稱為“三法司”,若是子瞻對律法有興趣,這三個部門是為官首選……”
甦雲上所言非虛,但是話卻沒有說完,到這個地步也不好再說下去。
無論是刑部、大理寺,還是都察院身後的人都不一樣,但子瞻與他不同,子瞻可以選擇自己想走的路,但他不行。
“確實。”李凌峰笑著點點頭,卻沒有順著話繼續說下去。
之前甦芮落水的事牽扯了兩方勢力,李凌峰不知道甦家到底是太子的人還是彭宰執的人,自然不會在好友面前討論日後的選擇。
畢竟,會試成績還沒出,現在說這些還尚早。
“走吧,我帶你去見見父親。”
李凌峰跟著甦雲上前往甦大人的書房,兩人從二門進入,從走廊穿過內院,直接往正房而去。
一路上的丫鬟小廝見到二人都自覺的低下頭,甦雲上是甦府的嫡長子,他們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待會兒你按禮拜見即可,不必拘束,我父親雖然嚴肅,但並不難相處。”
“有勞子予費心了。”
甦雲上此舉是為了自己,李凌峰也明白大夏官場如今的復雜性,若是吏治清廉,他完全可以憑借科舉鯉魚躍龍門,用實力說話,但是如今也不得不使好友為自己引薦,只有這樣,入朝為官時才不會被“暗箱操作”,隨便打發。
識時務者為俊杰。
開始的路沒走穩,不一定會有未來。
一個毫無根基的草根學子,就算得了狀元,沒有汲取養分供以成長的土壤,也不過是權勢之人手里的玩物罷了。
甦父住在正房西邊的院子,東邊住的則是甦雲上的祖母。甦父的院子東側是甦夫人的院子,院子西側就是書房,再往下有多個側室,是甦府小妾所居住的院子。
甦雲上和李凌峰到甦父所在的院子時,甦大人正在自己的屋里看著三女兒送上來的馬蹄鎖發愁,然後在女兒目不轉楮的注視下,忍不住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細汗。
“芮兒,這個是小孩兒玩的東西,你解不開就去問你兄長。”
“可是芮兒就想問爹爹。”甦芮臉上委屈,眼楮里卻閃過一絲狡黠,像一只做壞事的小狐狸。
“咳。”甦大人額角滴汗,他總不能說自己不會吧,在女兒面前這樣說,這豈不是……有失威嚴?
甦大人無奈,正想借“自己還有公事沒處理完”理由尿遁,就听見僕從進來稟報說大公子過來了。
他頓時眼楮一亮,順勢推辭道,“芮兒,你兄長過來了,還帶了朋友,你先回避一下。”
因為玉暖受傷了,甦芮特意給她放了假,今天伺候在身邊的丫鬟是夢蝶。
甦大人說完話後就對甦芮旁邊的夢蝶使了個眼色,示意夢蝶上前來扶自家小姐去內室避嫌。
“咯咯…”甦芮笑了一聲。
她自己不是不會解這個馬蹄鎖,此舉不過是想捉弄一下甦大人,沒想到不是時候,只得有些遺憾的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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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對夢蝶擺了擺手,善解人意道,“既然爹爹要見客,那芮兒就乖乖進去,等客人走了,再讓爹爹教芮兒解馬蹄鎖。”
“咳咳”
甦大人聞言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還要解啊?
他的臉色不由有些便秘,也不知道三女兒在何處淘來的馬蹄鎖,讓他恨得牙癢癢。
看著女兒天真的小臉,甦大人突然感覺自己的臉面不保,只得板著臉對夢蝶吩咐道,“還不帶小姐進去?”
見父親的臉色沉了下來,甦芮難免覺得有些無趣,對自己的父親福了福身後,就帶著夢蝶去了內室。
等女兒進去後,甦大人的聲音才響起。
“讓他們進來吧。”
甦雲上本來以為這個時間自己的父親會在書房,沒想到不是。他帶著李凌峰在外面候著,只等方才進去通傳的小廝出來回話。
“小的見過大公子,老爺說了,讓你們進去回話。”
兩人跟著小廝進了甦大人的院子,主臥旁邊有一個比較小的廳堂,類似于會客室,平時除了甦大人的好友,極少有外來人踏足。
行至門口,甦雲上對門前服侍的下人問道,“父親在里面嗎?”
“回稟公子,老爺正在屋里等您。”侍從說完後還打量了李凌峰一眼。
甦雲上點了點頭,李凌峰則是對其抱之一笑。
會客室中是左右兩排客座,一邊四個,正前方則是左右兩個主座,其他擺設與普通的會客室沒有什麼區別,除了擺放的花盆不一樣,那就是室內的燻香和帷幕的顏色了。
甦大人坐在上首,看著自家兒子和一位少年走了進來。
雖然住在甦府,少年身上穿的依舊是一套普通布料縫制的寶藍色交領寬袖長袍,相貌倒是挺出眾的,步伐也穩重,目不斜視,眉間隱隱透出一股正氣,氣度也可以。
甦大人暗自點頭。
“兒子見過父親。”甦雲上和李凌峰齊齊向主位上的男人拱手,甦雲上開口介紹道,“這位便是兒子的好友。”
“晚輩李凌峰,見過甦大人。”
見李凌峰沒有直接開口喊自己“伯父”,甦大人略微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個少年還是個有骨氣的。
“既然是予兒的朋友,那便不必多禮,喚我一聲伯父即可。”
甦大人說完後,又對侍從說道,“來人,看茶。”
等甦雲上和李凌峰走到客座上坐了下來,丫鬟也將茶水端了上來,甦大人端起自己的茶杯輕呷一口。
“听予兒說你是從西南過來的?”
李凌峰聞言點了點頭,開口回道,“稟伯父,晚輩家在黔州。”
甦大人點點頭,又問,“這些日子在府中可還習慣?”
“凌峰多有叨擾,子予對我也照顧有加,多謝伯父掛懷。”
甦大人又點了點頭,旋即打量了李凌峰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關切道,“不知道這“亭泉時雨”合不合你的口味,茶陳了些,賢佷勿怪。”
說完後,他將目光投注在李凌峰的身上,似乎不想錯過他一絲一毫的動作和表情。
而甦雲上和李凌峰聞言皆是一愣。
亭泉時雨?
這不是巫郡的玉露嗎?
甦雲上有些疑惑,在觸及到父親的眼神後,突然反應過來,他有些擔憂的看向李凌峰,生怕他下一秒突然說錯什麼話,畢竟他對李凌峰的品茶能力並不是很了解,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信心。
子瞻家境一般,父親未免有些刁難人了。
甦雲上略帶擔憂的目光李凌峰自然看在眼里,看著眼前的茶杯,他一時間陷入思索,而他思索的原因,並不是他不知道此茶非亭泉的時雨,而是產自巫郡的玉露茶。
而是,甦大人這麼問自己的第二重意思。
那就是自己該如何去解釋。
自己是晚輩,也是客人,如何能為自己解釋,還保住甦大人的“面子”,這才是關鍵。
李凌峰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說這不是亭泉時雨,因為他不能當著一大堆僕役的面說這是巫郡玉露,因為他這樣說就是在指出甦大人不懂茶,說他是錯的。
在大夏朝,沒有晚輩在眾人面前直接指正長輩錯誤的說法,也沒有客人在這種情況下糾正主人的做法。
除此之外,李凌峰更不能去附和說“符合自己的口味”“好茶”諸如此類的話,這樣說了便是承認自己的淺薄與無知,承認自己的無能。
甦大人不愧是官場老油條,三個問題第一個問的是李凌峰出身,試探他的反應,第二個問的是李凌峰的“為人處事”,觀察他的態度,第三個問的則是李凌峰的能力,然後借“茶”探听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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