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和甦芸一般大，一路跌跌撞撞過來，瞅見甦芸，眼中一亮，直奔她而去。
“甦，甦芸，快，趕緊回家，你媽出事了！”
“大志，我，我媽怎麼了？”甦芸目光呆滯，悵然若失。
“先回，回去就知道了！”少年拉上甦芸就開始往回奔。
錢永淑扭頭看了秦飛一眼，然後快步跟上了甦芸，“甦芸，別怕啊，阿姨肯定沒事的。”
“小秦，怎麼說？”許光明輕聲問。
“過去看看情況。”秦飛說。
眼瞅著太陽馬上就要下山，等到了黃阪村天肯定黑了，看來又得多耽誤一夜。
甦芸本就疲憊至極，往前小跑了沒一會兒就徹底沒了力氣。
“丫頭，叔來背你吧。”許光明見狀再次把甦芸背起。
“你呢，怎麼樣，也不行了吧。”秦飛看著錢永淑問，對方不停喘著氣，小臉煞白。
“我，我還行。”錢永淑擺了擺手。
“行了，別硬撐著了，上來。”秦飛走到她跟前蹲下，拍了拍堅實的後背。
錢永淑猶豫了一下，趴了上去，然後整個人被輕輕托起。
“秦飛，甦芸怎麼辦？”錢永淑趴在秦飛耳邊，輕聲問。
“她家里幾口人？”秦飛問，方才那少年大喊著出人命了，又拽起甦芸就跑，兩者結合一看，肯定是甦芸家出事了。
“就她，還有她爸媽三個人，她爸只會喝酒，然後喝多了就罵人打人。”錢永淑說，“我在的時候，都當著我的面打甦芸媽媽。”
“先去看看再說。”秦飛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年月重男輕女的多，越是窮的地方越是這樣。
甦芸家的情況，顯而易見就是因為甦芸媽生的是個女娃，所以動輒被打罵。
“不對，甦芸他爸爸怎麼會讓甦芸去清河念書的？”秦飛想到這一點，覺得奇怪，要是重男輕女，哪里還舍得花錢給一個賠錢貨念書。
“甦芸上學的錢，不是他爸爸給的。”甦芸說，“他爸是不讓她念書的，是她的班主任，覺得她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不繼續讀下去太可惜，所以跟甦芸爸說，承擔甦芸的全部學費和生活費，甦芸這才能去清河念書。”
“這樣。”秦飛點了點頭，若有所思，“你回頭跟甦芸說說，我想見她的班主任一面。”
“張老師就在五塘鎮，甦芸帶我去見過。”錢永淑說，“你想見，我帶你去。”
“好。”秦飛說。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一行人沿著山路緩緩向下，黃阪村就在眼前。
“秦飛，我好害怕。”許久沒出聲的錢永淑突然小聲說。
“怕什麼，不是都已經解決了，放心吧，陳大林不敢再鬧事的。”秦飛安慰說。
“不是怕這個。”錢永淑輕輕說。
秦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背上柔弱無骨的人怕的是什麼。
“別怕，有我在。”秦飛說。
“有你在，真好。”錢永淑吸了一下鼻子。
眾人進了村，本該是晚飯的點，各家各戶端著碗蹲在門口邊吃邊聊才是常態，但黃阪村里沒見到一個人影，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叫大志的少年在前面領路，直奔甦芸家，還未到，隔著老遠就瞧見甦芸家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奶奶！”大志沖一位大娘喊了一聲，“甦芸回來了！”
“甦芸，快，你快進去看看吧！”大娘帶著哭腔，迎上前一把拉住甦芸，欲語淚先流。
這大娘秦飛認識，是程美玲程姐的母親。
“許叔，你跟我進去，讓大伙在外面等著。”秦飛沖許光明說。
許光明點了點頭，安排了一下，跟在秦飛和錢永淑身後往屋里擠。
“甦芸回來了，都趕快讓讓！”
“小芸回來了？哎，這孩子是真可憐啊！這事讓她怎麼辦呢，手心是娘，手背是爹。”
“還能咋辦，她一個女孩子家，娘老子總得顧一頭。”
“村長呢，村長怎麼還沒來？這時候得他來主事啊。”
“哼，什麼村長哦，都是他一家人惹出來的禍！”
“噓，你這是啥話，也不怕他們一家人听見。”
“怕啥，往後看他們家還敢不敢在村里橫，今天你們是沒看到，那個年輕人...就剛剛進去那個，打斷了陳小雷一條腿！二雷廢了，小雷也廢了，陳大雷又是個憨慫，還怕他陳家個屁！”
眾人議論紛紛，黃阪村這倆天，真真是比過年還熱鬧，大戲一台接著一台。
甦芸被程家大娘扶著進到院里，甦爸在堂屋門檻上癱坐著，渾身酒氣，埋著頭，不知是睡是醒。
“小芸，別怕啊，進去看看你媽。”程家大娘抹著淚，帶著甦芸進了里屋，屋里有幾個同甦媽差不多大的婦人在，全都眼眶通紅在抹淚。
甦芸呆呆地走到床前，看著床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的母親，輕輕喊了一聲，“媽。”
“媽。”
“媽，媽！”
甦芸撲了上去，使勁搖晃著，哭喊著，她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接受，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小芸啊，你媽她，沒了。”程家大娘拿著一條新毛巾遞給她，“來，孩子，把這個毛巾給你媽蓋上......”
屋里哭聲震天，錢永淑站在甦芸身邊，也在哭，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幫到甦芸。
“小秦，這是真死人了？”許光明打量著甦家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又看了一眼賴在門檻上爛醉如泥的甦爸，沉沉嘆息，“這丫頭也太慘了。”
“是啊。”秦飛听著屋里甦芸撕心裂肺的哭聲，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他讓錢永淑跑來找甦芸幫忙，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院里院外七嘴八舌的議論他听到了幾嘴，說是陳大林老婆過來甦家找甦芸，甦媽撒了謊說甦芸去外婆家了，被陳大林老婆看了出來，然後甦爸覺得丟了面子，就開始發酒瘋，對著自己老婆拳打腳踢，就這樣一拳一腳硬生生把甦媽給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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