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在黎明的微光中快速行進,腳下的沙土路發出沙沙的聲響。
學員們保持著整齊的隊形,盡管剛剛經歷了一場高強度的突襲行動,但每個人的步伐依然輕快有力。迷彩服上還沾著露水和草屑,槍械隨著跑動有節奏地輕撞著後背。
穿過最後一片灌木叢,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河谷地展現在眼前,河面上飄蕩著薄紗般的晨霧。
上官朋舉起右拳示意停下,隊伍立刻分散成警戒隊形,幾個尖兵自動向前方制高點跑去。
“安全”, “東側清空” 隨著幾聲短促的報告,隊伍頓時松弛下來。有人摘下帽子,露出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有人擰開水壺仰頭暢飲。幾個女學員相視一笑,互相擊掌。
“痛快”一個高個子學員一屁股坐在河灘石上,“你們看到王旅長那張臉沒有?都快黑成鍋底了!”
笑聲頓時在河灘上漾開。劉東懶洋洋的點了一支煙,嘴角卻也不自覺地上揚︰“導調部這次給紅軍的評分準能創紀錄。”
上官朋拿著從紅軍指揮中心收集的材料“任務確認完成。采集到的數據已經很全了。”他抬頭望向東方,魚肚白漸漸染上金邊,“總參這次設置的實戰考核,比在學院推演圖上刺激多了。”
“唉,可惜了……”劉東一聲輕嘆。
“什麼可惜了?”陳默壓下一臉的興奮問道。
“可惜了咱們的內務,都扔在崖頂了,這要回去取有些遠,而且還被露水打濕了”,劉東淡淡的說道。
陳默嗨了一聲,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幾套被褥而已,回去找後勤處再申請一套不就完了?”他笑著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咱們端掉一個旅指揮部,還換不來幾床新被子?”
劉東卻緩緩吐出一口煙,眼神在晨曦中變得銳利起來。他掐滅煙頭,聲音沉了下來︰“要是在實戰中,這點‘疏忽’就夠我們死十次。”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連河邊吹過的風都仿佛凝滯了。
“留在崖頂的不只是被褥——”劉東站起身,迷彩服上的露水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那是我們潛伏了一天一夜的痕跡。排泄物、腳印、甚至可能遺落的彈殼……任何一點都足以讓敵人反向推算出我們的滲透路線、兵力配置、甚至作戰習慣。”
他目光掃過每個隊員的臉,看到有人已經不自覺地收起了笑容。
這時上官朋也走了過來說道“劉東說的很對,我們一直以為戰爭離我們很遠,但這次出來實習大家就遇到了突發事件,記得教材里寫的‘馬島戰役’案例嗎?”上官朋的聲音像淬過火的鋼,“英軍特種部隊因為遺落了一個火箭筒瞄準鏡,讓阿根廷軍隊推算出他們的埋伏點和戰術意圖——最終導致整個突擊計劃失敗。”
張小睿默默點頭,將手中從紅軍那得到的資料袋握得更緊,上官朋繼續說道“劉東說得對。現代戰場的偵察手段,能從一片樹枝上刮掉的衣服條還原出整支部隊的基本信息。”他望向遠處依然隱約可見的營區方向,“若是實戰,現在追兵恐怕已經沿著我們留下的痕跡包抄過來了。”
陳默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抬手抹了把臉︰“是我考慮不周。”河灘上的石子在他腳邊堆成小小的一簇,又被他一腳踢散。
曙光徹底撕開晨霧,將河谷照得通明。有鳥群從河面掠過,翅膀沾著金輝振翅飛向遠方。
劉東忽然彎腰,將煙頭仔細埋進沙石深處。再抬頭時,嘴角又勾起那抹標志性的懶散笑意︰“不過現在——畢竟只是演習。”他拍拍陳默的肩,“所以下次潛伏,記得把你吃剩的壓縮餅干袋也捎上。”
笑聲重新在隊伍里漾開,卻比先前多了幾分沉甸甸的分量。
“咦,區隊長,河里有魚”,一個學員驚喜的喊道。
“噢,是麼,早飯有著落了,趕緊上手”,上官朋也激動起來,畢竟大家幾乎是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又經過一場激烈的戰斗,早就扛不住了。
“有魚吃了……”,學員們爭先恐後的甩掉鞋子挽起褲腿沖進了河里。
河水不深,剛到膝蓋,有經驗的學員在一個河叉子攔壩淘水,小半天的功夫就逮了不少半尺長的鯽魚。
鯽魚炖野菜,無比的鮮美。鹽巴也還夠,讓餓的眼冒金星的學員們把飯盒里的湯都喝的一干二淨。
就在大家大快朵頤,意猶未盡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引擎轟鳴聲。隊員們瞬間進入戰斗狀態,迅速散開到河岸後方。只見一輛帕杰羅越野車卷著塵土駛來,車身上鮮明的白色軍牌讓眾人松了口氣。
車上跳下來個兩個人,一個正是總參的楊上校,另外一個卻是一個少將,迷彩服肩章上的金星在晨光中閃亮,學員們立即整隊敬禮。
“可以啊你們”少將笑著回禮,對學員們揚了揚手,“演習導演部剛才都在看你們的具體戰報。王旅長怕是沒想到,他防住了藍軍的電子對抗,沒防住一群學員的突襲。”
河面上忽然刮來一陣微風,吹散了薄霧。早已躍出地平線的陽光,將河水染成流淌的金色。學員們年輕的臉龐在朝陽下熠熠生輝,雖然疲憊,卻洋溢著使命達成的驕傲。
楊上校走上前來,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最終定格在遠處的巍巍青山。 “記住今天這一刻。”他的聲音忽然深沉,“未來的信息化戰場,需要的就是你們這樣敢想敢打的精英戰士。”
楊上校的夸獎簡直是學員們听到的最好听的聲音,一個個挺直了腰板,無比的自豪。
“你們端掉了一個旅級指揮部,現在是不是士氣高昂?”,楊上校朗聲問道。
“是”,學員們激昂的聲音響徹山谷。
“你們剛剛吃過美味的魚湯,是不是還有力氣?”楊上校接著問道。
“有”,學員們的聲音更大更震撼,目光也更加堅定。
“好”,楊上校說完看了看表,現在是上午八點整,沿著河邊上去就是公路,順著公路一直走,四十公里外是c軍指揮部所在地,要求你們在十一點之前到達,有沒有信心”。
“有……”,學員們齊聲喊道。
“好,十一點,我在那等你們”,楊上校說完敬了個軍禮,和戴著金星的少將上車揚長而去。
楊上校的越野車卷起一路煙塵,消失在河灣處。
河岸邊的學員們還保持著立正姿勢,臉上的自豪尚未褪去,不知是誰先嘀咕了一句︰“等等,四十公里……三個小時?”
這句話像顆冷水潑進滾油鍋,瞬間炸開了鍋。
“徒步?負重?三個小時四十公里?”一個高個子學員猛地摘下作訓帽,額頭上還帶著剛才喝魚湯冒出的汗跡,“這比急行軍標準快了一倍還不止啊!”
旁邊一個臉上帶著稚氣的學員掰著手指頭,越算臉越白︰“平均一小時十三公里……這得全程沖刺吧?這哪是行軍,這是跑馬拉松啊,而且還是負重馬拉松。”
“抗美援朝時三十八軍奔襲三所里,”一個平時愛看戰史的李學員擦了擦汗,語氣倒是鎮定,“七十多公里山地,十四個小時跑完,那已經是人類極限了。”
“那能一樣嗎?”立刻有人反駁,是東北來的趙朋學員,他嗓門洪亮,“三所里那是一路打過去的,遭遇戰、阻擊戰沒停過,那是邊跑邊打,咱們這……”
“咱們這路上可沒敵人攔著,”有人插話,試圖找點安慰,“至少不用邊跑邊打,而且還是公路。”
“可咱們也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剛經過高強度戰斗,”又一個學員哭喪著臉拍了拍自己的腿,“這會兒腿還軟著呢,魚湯才剛落肚……”
爭論聲此起彼伏,焦慮像河面上的霧氣一樣重新彌漫開來。
有人開始檢查自己磨損嚴重的膠鞋,有人掂量著肩上沉甸甸的沖鋒槍,計算著體力透支的極限。
四十公里三個小時,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剛才的興奮和自豪迅速被現實的嚴峻所取代。
就在這片嘈雜的爭論和抱怨聲中,張小睿一言不發。她只是低頭,默默地、迅速地將自己剛才為了方便捉魚而松開的武裝帶重新勒緊,扣環發出清脆的“ 噠”一聲。解放鞋的鞋帶系死扣。
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目光越過還在七嘴八舌的同學們,投向那條沿著河岸蜿蜒向上、通往公路的土路。太陽將路的輪廓染成金色,卻也能照見其漫長。
沒有一句動員,沒有半點猶豫。
張小睿頭也不回地第一個沖了出去。
她的動作像一道無聲的命令,爭論聲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瞬間聚焦在她那突然奔襲而出、越來越快的背影上。
那遠去的姿態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任務就是任務,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跑起來,才是唯一的答案。
看著她的背影,劉東露出了贊許的神色。
張小睿那義無反顧的背影像一根鞭子,抽散了彌漫在河岸邊的猶豫和爭論。
“還愣著干什麼,跑啊。”陳默第一個吼了出來,臉上的糾結瞬間被狠勁取代,他猛地一拍還在發愣的一個學員,“等楊上校請咱們坐車嗎?”
“媽的,拼了。總不能被一個女同學比下去。”高個子學員低罵一聲,狠狠把作訓帽扣回頭上,深吸一口氣,邁開長腿就追了上去。
一瞬間,所有學員都動了起來。剛才的抱怨和計算被拋到腦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點燃的、不服輸的血性。
隊伍如同解凍的河流,迅速涌動、匯聚,沿著河岸向上,沖向那條唯一的土路。
那條所謂的“公路”,其實只是一條坑窪不平的土路,被來往車輛軋出深深的車轍,路邊野草蔓生。平日里行人極少,偶爾才有一輛卡車呼嘯而過,卷起漫天塵土,久久不散。
沒有時間再說話,也沒有力氣抱怨。隊伍里只剩下粗重急促的喘息聲、沉重而密集的腳步聲、以及武器裝備與水壺相互踫撞發出的 當聲。
每個人都在和自己的極限較勁。剛下肚的魚湯提供的熱量很快在劇烈的消耗中蒸發,疲憊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沒有人停下。
劉東逐漸加快腳步追到了隊伍最前端,塵土撲打在他的臉上,他與張小睿並肩而行。
張小睿側過頭,汗水沿著她沾滿灰塵的臉頰劃出幾道清晰的痕跡。她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兩人之間無需言語,節奏瞬間同步,再次稍稍拉快了隊伍前進的速度。
而在隊伍的最末尾,上官朋像一座移動的堡壘,沉穩地壓著陣腳。
塵土依舊在飛揚,喘息聲依舊撕裂著空氣,但這支隊伍,在這條荒蕪的土路上,仿佛凝聚成了一個無比堅韌、呼吸與共的生命體,頑強地向前奔涌。
長跑就是這樣,只要前面有領跑的壓住步伐,控制好速度,後面的會省很多力氣,所以在劉東這個全能型軍人的帶領下,學員隊終于在還有十二分鐘的情況下到達了目的地。
c軍的指揮部設在一個典型的南方村莊村部,灰磚圍牆外歪斜地掛著褪色的標語牌,院門口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像釘在地上般紋絲不動。
楊上校正站在路口一棵老槐樹下,手腕微抬,面無表情地看著表。
當土路盡頭終于揚起一道滾滾煙塵,第一個模糊的人影沖破煙塵出現在視野中時,他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一支雖然渾身塵土、汗水淋灕,卻依舊保持著基本隊形的隊伍,頑強地向著他所在的方向奔來。
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先于人影抵達,打破了午時村莊邊緣的寂靜。
劉東和張小睿並排沖在最前,兩人的步伐竟仍帶著一種奇異的協調感。他們身後的學員,雖個個臉色漲紅、軍裝濕透緊貼在身上,步伐踉蹌,卻無一人掉隊,被一種無形的凝聚力裹挾著向前。
隊伍在楊上校面前不遠處艱難地剎住腳步。學員們雙手撐著膝蓋,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吞咽著混合著濃重塵土味的空氣,汗水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間洇開深色的斑點。但他們終究是準時到了。
楊上校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一張張年輕而疲憊不堪、卻帶著完成挑戰後如釋重負又隱含倔強的臉龐。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幅度極小地點了下頭。那動作輕微得幾乎像是錯覺,但其中所包含的認可,卻比任何夸張的表揚都更有分量。
然後,他抬起眼,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冷硬,仿佛剛才那微小的頷首從未發生︰“整隊,原地休息三分鐘。
指揮部作戰室三分鐘後向你們開放,你們的任務是在兩個小時內完成你們偵察到的紅藍兩軍兵力部署和進攻的沙盤作業。”
“是,堅決完成任務”,上官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鼻端聞到了炊事班蒸肉包子的香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