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牧微微一笑,目光深邃,“白少倒是不計前嫌。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可是讓你離開了漢南。真的……沒有半分芥蒂?”
白朗听到這句,眼中立刻浮現一絲難以徹底掩飾的陰鷙。
兩年前,李仕山挫敗自己的事情依舊歷歷在目。
也是他,讓白家在漢南最後的家底徹底拱手交給了沈家。
自己呢,更是如喪家之犬,灰溜溜的回到了京海。
母親使出了渾身解數,這才保住了自己在沈家的地位。
這筆賬,他一直記著。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白朗也就是瞬間就恢復了正常,笑著說道︰“只要他點頭,沈家可以立刻將他調離漢南那個是非之地。”
“江東省內任何縣隨他選。”
“我保證,以他的能力,最多三年,一個市委常委跑不了。”
“這可比他在漢南苦苦掙扎、蹉跎歲月要快得多,也光明得多。甦先生,您應該很清楚,這對一個年輕干部意味著什麼。”
這條件,不可謂不豐厚。
江東可是經濟最大的的省份之一,這里隨便一個縣的經濟那可都是全國百強。
一個經濟發達縣的縣委書記,實權在握,三年升任市委常委,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青雲之路。
這個價碼,足以撬動任何有野心的人。
甦牧靜靜听著,臉上那溫和的笑容始終未曾褪去。
他緩緩將咖啡杯放回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磕踫聲。
他沒有去看白朗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而是微微側頭,望向庭院里那叢開得如火如荼的紅玫瑰,眼神深邃得仿佛穿透了時空。
白朗這個條件看似誘人,實在就是一個陷阱。
李仕山離開了漢南熟悉的政治土壤和項成儒與那家的庇護。
在沈家核心勢力範圍的江東,李仕山縱有通天之能,也不過是沈家棋盤上一枚更听話、更好用的棋子。
三年市委常委?
那前提是李仕山必須完全成為沈家的“自己人”。
否則,這承諾隨時可以變成懸在頭頂的利劍。
白朗欣賞的,恐怕不是李仕山的“本事”,而是他“破局而出”的能力,以及這種能力被沈家所用後,能對王家、那家造成的巨大殺傷力。
甦牧還讀出了白朗的另一層用意,那就是對自己的進一步試探。
前兩日就收到了消息,自己和白朗的照片已經到了王家的手里。
他很清楚照片一旦流出,會在王家和那家之間,在李仕山和王家之間,種下何等致命的猜疑。
他更清楚,這會讓李仕山陷入何等孤立和危險的境地。
如今自己要再去招募李仕山,這個消息必然會被白朗利用,那李仕山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他能想象的到,自己的學生此刻是何等的震驚、痛苦、迷茫和……對自己的質疑。
是自己親手將最信任自己的弟子,推入了風暴眼。
“仕山啊……這或許就是宿命吧。”
甦牧在心中無聲地嘆息,目光再次落回白朗那張精致卻危險的面孔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光芒。
甦牧緩緩放下咖啡杯,聲音平和,听不出絲毫波瀾,“李仕山確實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但也正因如此,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他迎著白朗的目光,坦然道︰“即便是我出面,把握……也不足五成。只能說,盡力一試。”
白朗唇角勾起一抹略帶嘲諷的弧度︰“老謀深算如甦先生,竟連自己的學生都拿捏不住了?”
甦牧早已免疫這般挑撥,語氣淡然︰“李仕山,非是常人。他認準的路,想要扭轉,難如登天。”
他頓了頓,目光如古井,直視白朗︰“更何況,我與沈家的‘親近’,白少不是早已借他人之口,‘知會’王家了麼?”
白朗微微一怔,隨即像是听到了世間最有趣的笑話,猛地爆發出一陣清越而張揚的大笑。
“哈哈哈……”笑聲在靜謐的花園洋房里肆意回蕩,驚得幾只棲息的雀鳥撲稜稜飛起。
笑聲漸歇,他身體再次前傾,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閃爍著獵人發現新奇獵物般的、近乎亢奮的光芒。
“好!那甦先生就……盡力一試!我,靜候佳音了。”他尾音拖長,帶著一絲玩味。
“我很期待,看看您這位愛徒,會如何抉擇。是踏上那條鋪滿鮮花的坦途呢,還是……”
他話未說盡,但那未盡的余音,卻已充滿了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殺機。
露台上,咖啡的濃香依舊彌漫,午後的陽光依舊明媚,庭院里的玫瑰依舊開得烈艷如火。
只是那光影交錯的靜謐之下,無形的暗流已洶涌如潮,即將來臨。
兩日後,漢南省城東郊。
那棟熟悉的二層小院靜靜佇立,牆角的爬山虎比記憶中更加茂盛,綠得發沉,透著一股壓抑的生機。
夏風拂過,葉片沙沙作響,非但沒有帶來清涼,反而攪動起一種粘稠的、令人不安的寂靜。
李仕山站在小院中央的青石板上,腳下是熟悉的紋路,眼前是熟悉的景致。
可景色如故,不見故人如初。
李仕山又抬起頭,目光看向二樓那扇緊閉的書房窗戶。、
烈日在窗玻璃上投下晃動的、支離破碎的光斑,像無數只窺探的眼楮。
李仕山感覺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沈的厲害。
“老師……”李仕山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個稱呼,眼底只有一種近乎悲涼的神色,“您找我,恐怕絕非好事。”
書房的門虛掩著。
李仕山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老師甦牧清瘦的背影。
甦牧正背對著門口,專注地擺弄著一套精致的虹吸咖啡壺。
李仕山就這樣站在那里默默的注視著老師。
已經一年多沒見了,老師的白發明顯的增多,連背影都透出幾分的疲憊。
“仕山,來了。”甦牧沒有回頭,聲音溫和依舊,只是有些沙啞。
“坐吧,馬上就好。以前都是喝你泡的茶,今天嘗嘗老師的手藝。”
甦牧的手法嫻熟,玻璃壺中深褐色的液體翻滾、回落,氤氳出更濃烈的醇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