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書,必有一人。
對于虞翻這個名字,田豐絲毫不感到意外,若沒有六部尚書參與其中,他才會詫異,畢竟這麼大的手筆,一般人真背負不起。
但是,馮至所說的一切都不是田豐想要的。
販賣奴隸、私自加稅、結黨營私,在虞翻這個名字出現之後,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從冀州前來刺殺王弋的幕後主使會不會是虞翻。
若是,虞翻想要做什麼?
若不是,虞翻有沒有參與其中?
想到這里,田豐問道︰“你們在這里除了運輸奴隸以外,還做了些什麼?”
“沒有了,草民整日大多都在宴請賓客和與人伢子周旋,馮才則是處理民生。我等並沒有做過其他罪事。”
“真麼有了嗎?你最好好好想想。”
“尚書。”馮至直起身來,目光中竟透著堅定,沉聲道,“成皋暗中一切事務,皆要經草民之手,若尚書需要,一切都可以有。”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田豐聞言臉色一沉,心中卻五味雜陳。
馮至、馮才,兩人雖出身不同,但才能都極為優秀,為人也是玲瓏,真不應該走上這一條路……
馮至哪里清楚田豐的愛才之心,他的內心之中只有恐懼,面對校刀手最簡單的陣勢,他拼盡全力卻毫無作為,根本闖不出去。
他的心中此刻只剩下絕望在徘徊,這股絕望又將他引入了極致的瘋狂,面對田豐嚴厲的喝問,他面上不卑不亢,嘴里卻說出了驚世駭俗的話︰“田尚書,草民不知道您來成皋調查什麼,但是只要您需要,您在這里想查出什麼,就能查出什麼。”
“放肆!”田豐拍案而起,對馮至的好感瞬間全無,訓斥道,“你以為你是誰?竟然敢大放厥詞?你以為成皋是你的嗎?”
“成皋當然不是草民的,成皋的光明也不屬于草民,不過成皋入夜之後,皆由草民操控。”
“你好大的膽子!”
“田尚書,草民將工部尚書虞翻說出來時,膽量對草民來說已經無用了。呵呵呵……哈哈哈哈!”馮至忽然如同癲狂了一般,大笑起來。
說實話,田豐心動了。
田豐心中有著大志向,但他的本質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政客,此刻他眼前擺著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運用得當,他可以一舉消滅大多數政治對手。
就在田豐猶豫之際,一旁的馮子才忽然開口道︰“田尚書,此人已經瘋了,您若听信了他的話,必然會同他一樣墜入深淵。”
馮子才的話很不中听,令田豐皺起了眉頭,馮至更是嘲諷︰“你這個沒用的廢物,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我今日這般,還不是因為你害的!”
“放屁!那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廢物,你敢說你沒有頂替我的名字?”
“也僅此而已了!”
“僅此而已?哈哈哈……何其可笑,你壞了我的前程,竟然說僅此而已?你還要不要臉面?就算僅此而已,你也終究是個廢物,若不使銀錢賄賂,你能出任縣尉?”
“我沒有!”
“沒有?你若沒有,倒是說說一個吏員如何被調去做了武職?”
“那是因為我有軍功在身!”馮子才咆哮一聲站起身來,卻因身體虛弱又跌倒在地,可他又奮力爬起來,吼道,“鮮卑邊民叛亂,我奉命督運糧草時受到襲擊,叛軍被我帥運糧兵殺散。那一戰,我斬敵十五人。”
哪知馮至根本不信︰“休要說大話,你有軍功就能升任縣尉?誰知道你的軍功是不是買的?你敢說沒有向並州功曹和軻比能行賄嗎?”
“胡說,我的軍功實實在在記錄在冊。我因軍功升任邊軍什長,戍邊三年未曾探家半日,此亦是功績。”
“你敢說沒有行賄嗎?”
“我當然給兩人送錢了,但與行賄沒有半點關系。”
“信口雌黃。”
“哼,你不過是管中窺豹之徒罷了,什麼也不知道。殿下任命牽招將軍為並州校尉,與軻比能將軍共同清剿不臣的鮮卑,你可知道牽招將軍?那位將軍帶領幾百士卒出使大秦,途徑西域百余國,期間率兵征討、合縱連橫,不知滅了多少小國,他的才學何其耀眼?
我若不給並州功曹和軻比能將軍送些銀錢,邊軍哪有出戰的機會?哪里去獲得功勞?
我為將校,沒有功勞自然無事,可我手下邊軍士卒怎麼辦?他們沒有功勞戍邊五年就要回家種田,邊軍退役的待遇與正軍相差極大,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戍邊五年卻什麼也沒做!”
“這麼說來,你賄賂還有功了?他們什麼都沒做,還不是你太沒用?”
“什麼沒用?若我無用,你以為這縣尉是我花錢買來的嗎?”
“就是。”
“夠了!”田豐打斷了兩人的爭吵。
孟子有言︰“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後止,或五十步而後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
田豐看著兩個“後退了二百步”的人在爭吵,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河北官場已經完了,甚至想答應馮至,將官場好好清理一遍。
但也正是因為兩人的爭吵,田豐明確了內心,沉聲問馮至,“本官查些什麼,無需你多嘴。本官只是問你,虞翻到底有沒有讓你做些其他的事情。”
“田尚書,草民最多只能與陳石陳縣令聯絡,哪有資格接受工部尚書的命令?草民都沒見過工部尚書。”
“那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大人物的?說!”田豐听完心中一驚,生怕出什麼變故。
卻听馮至說道︰“當初接見草民與陳石的只是一個管事,好在草民留了一個心眼,假借搜集消息的名義,在坊市見到了那名管事采買,一路跟蹤才得知幕後之人乃是工部尚書。”
沒見過……怎會沒見過?
“你以為狀告一名官員,還是一位六部尚書,就憑你張口就來的幾句話嗎?”田豐差點氣死,坐回案前,又指著馮子才罵,“還有你這個蠢貨,知不知道若是軻比能因為這點小事被定罪,剛穩定的鮮卑邊民會有什麼反應?”
兩人被田豐說得一愣,馮至趕忙說道︰“田尚書,我有證據。您給我一日時間,什麼證據草民都能拿出來!”
馮子才也搶著說︰“小人一時糊涂啊!本意並非如此,小人……小人……”
田豐砍了兩人的心都有了,看著支支吾吾的馮子才,沒好氣道︰“馮才是多麼玲瓏的一個人,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族佷。”
“馮才!”
“馮才!”
听到這個名字,兩人異口同聲喊了出來。
馮至像是得到了提示,激動地說︰“田尚書,草民有要事稟告。殿下西征呂布,進駐成皋那日,工部尚書虞翻曾派人找過馮才!”
“此言當真?”田豐不敢輕信,追問,“你有證據嗎?”
“人證行不行?草民就是人證,草民親眼見到馮才和工部尚書會了面。”
“你當時在場?”
“草民不在場……”
“你好大的狗膽!”
“尚書息怒,尚書息怒……小人確實不在兩人會面現場,但小人親眼見到虞翻為馮才打開了房門。”
“我也要說,小人也有話說!”馮子才上前兩步,急聲道,“小人給他人送錢,正是馮才給小人出的主意,並州府內的功曹還是馮才為小人引薦的。此事不僅小人可以作證,小人宴請他們的飯莊掌櫃也能作證。”
此時田豐哪還有心思去管軻比能的事,而是問馮至︰“你是如何看到馮才與虞翻會面的?”
“因殿下與左軍進了城,那一日晚上草民便找到馮才商議,是否需要暫停一段時間運送奴隸,恰好虞翻派人來尋找馮才。
由于戒備森嚴,馮才擔心耽誤了虞翻的事,便讓我安排巡街的隊伍將兩人送了過去。
那次是草民親自帶隊,草民一時好奇便偷偷潛入進去,奈何馮才武藝高強,險些被發現後草民便退走了。
田尚書,馮才去見虞翻之事,當時巡街的士卒都能作證。”
田豐聞言趕緊追追問︰“那些士卒都是誰?”
馮至想了想,報出了十幾個名字,田豐聞言立即派人去尋找那些人是否還活著。
沒辦法,之前馮至派人想要將一眾官吏滅口,卻嚴重低估了校刀手的實力,派過來的那些人連被殺散的機會都沒有,一波直接被砍了個七七八八。
借著尋人的時候,馮子才見縫插針,說道︰“田尚書,馮才在幫助小人……不不不,是在教唆小人之後,曾與小人說,只要邊軍之中在升遷或立功方面有需求,都可以讓邊軍去找他幫忙斡旋。”
“什麼?此言當真!”田豐聞言瞬間激動起來。
如此一來便能解釋,為什麼在鄴城派系內斗時,王弋明明已經解決了那麼多豢養的死士,這次卻又有如此多的刺客從冀州而來了。
馮子才點頭道︰“是的,小人向馮才介紹過不少同袍。”
“馮才都是如何安排的?”
“小人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