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見識,閑逛是少不了的。
眾人出了酒肆便在城中四處游蕩,時不時就會被一些商販吸引,走著走著,田豐身邊除了護衛就只剩下李單了。
“福德,你看這只像不像早上跑到你腳邊那只?”田豐在一處小攤前停下,拿起一只小狗陶塑比劃著,“這眉眼,特別是這條尾巴,哈哈哈……著實潦草。”
攤主是個五六十歲的匠人,聞言趕緊說︰“客人,這些都是給村中娃娃們戲耍的,您若想要精致些的,小老兒這里也有。”
“這個就挺好的,千金難覓不如心頭所好,小東西潦草了些,卻越看越有趣。多少錢?”
“呃……客人說是喜歡便拿去玩吧,不要錢了。”
“這怎麼行?”
“不瞞客人說,這本是我那孫孫做的,那孩子才三歲,小老兒來之前他說要和小老兒比比誰做的先賣出去。小老兒擺在這里本就是為了一個念想,如今客人喜歡,拿去便是,也算是您和那孩子有緣了。”
“哈哈哈……你該不會是害怕輸給那孩子吧?”田豐大笑道,“那我就更要給錢了。之前路過一間鋪子,里面一支筆要十五錢、一疊紙要二十五錢、一塊墨要七錢,總共四十七錢。買了小狗算是我與那孩子有緣,這四十七錢算是那孩子與我有緣。如何呀?”
“好好好!客人這般乃是極好,待小老兒收了攤子便將這份緣分請回家,哈哈哈……”攤主也是個有趣的人,一再向田豐保證說到做到。
田豐和攤主閑聊了一陣,不經意間問道︰“你這攤子看著生意一般啊,能供家中溫飽嗎?”
“一看客人您就是個大人物,不了解我們這些匠人的門道。”攤主擺了擺手,解釋,“我們這些人出來支攤子,多是為了打發時間,不靠攤子賺錢。”
“那你何以為生啊?”
“就這一雙手,能養活我一家上下十口人。十里八鄉中有比老兒做陶俑好的,也有比老兒便宜的,卻沒有和老兒一樣又好又便宜的。”
“是嗎?你能做得多好?”
“只要客人說的出,老兒就做的出。城中大戶家里若有人歸天,只要一單生意,老兒就能吃一整年。”
“若是如此,確實不錯,還不用交稅……”
“客人這麼說就不對了,殿下待我等寬厚,我等不能白白受了殿下的恩惠。年初十貫、年終十貫,老兒一個銅板都沒少過。”
听聞此言,田豐和李單對視一眼,相互傳遞無數情緒後,李單接過話頭︰“你的稅錢都是定好的?官府不需要查你的賬?”
“查賬?二位還真是貴人。我們這種做小生意的,識字的都不多,哪里會記賬?官府也沒工夫一個一個查。不知二位是做什麼生意的?”攤主竟然開始推銷,“老兒做的陶俑威武剛正,能守先人、鎮鬼邪,二位要不要看看樣品?”
“你倒是活泛。”李單古怪一笑說,“我們家中都養了石匠。”
“嘶……原來二位是有名有姓的豪族?失敬失敬……”嘴上如此說,攤主臉上卻露出了恐懼之色,似乎不願意與田豐二人有過多交流。
田豐也沒了閑聊的意思,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揚長而去。
走了十幾步,李單低聲詢問︰“尚書,要以此事為借口嗎?”
他口中的此事其實就是攤主所說的稅收,像成皋這樣的縣稅收依舊是以農稅、地稅、人口稅為主,商稅並不多,而商稅的主要組成部分則是坊市的商鋪以及商隊所繳納,像那個攤主一類其實是不需要繳納商稅的。
馮才敢收取這些人的稅收本身已經犯下死罪,但田豐看著周遭熱鬧的環境猶豫了。
他沒有立即決定,而是反問李單︰“你覺得他從中中飽私囊了多少?”
“不怕他拿了多少,就怕他一點兒也不拿呀。”李單只能苦笑回應。
“哼。”田豐冷哼一聲道,“以為全部投入民生就是在做善事了?他這是在毀壞殿下的名聲來成全自己的!更該殺。”
“尚書。屬下以為若一件壞事要用好事來掩飾,那做此事的人一定十惡不赦。可若一件壞事需要用壞事來掩飾,那這件事恐怕牽連眾多……”
“你是說馮才是個棄子?”
“尚書,馮才是什麼子不重要,屬下覺得殿下為什麼要查馮才才是最重要的。”李單說得小心翼翼,用幾乎試探的口吻,根本不敢發表太多意見。
“戶部?”田豐沒那麼多顧忌,直接點出了其中關鍵。
李單猶豫片刻,沉聲說︰“尚書,成皋久經戰事、多次易主本應殘破不堪,殿下接手後派過兩員大將鎮守,一為高順,一為朱靈。此二人皆為人剛正,撥付來的銀錢肯定會用在修繕城牆上,不太可能重建城池。戶部的人或許有牽扯,但工部一定會有。”
李單是田豐此行帶著的唯一一個刑部高官,帶李單不是因為他能力有多強,而是他是沮授的學生,是可以信賴的自己人,當然,李單的能力也毋庸置疑。
田豐听了他的建議沉默片刻後說道︰“一個並州人,會和江南那些人有關聯嗎?”
“屬下不知,不過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誰?”
“縣尉馮至。”李單建議道︰“或許能從他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東西。”
“開來本官這臉面是非賣不可了,那就走吧。”田豐說罷,示意管家帶路。
兜兜轉轉,一行人來到了馮才的府邸,田豐發現這里距離他們昨日居住的地方並不遠,只是馮才的府邸比那座莊院小來了許多。
而且此時府邸正門大開,馮才領著縣丞等人站在門口,見田豐走來,立即迎上來行禮道︰“田尚書能光臨寒舍,不勝榮幸。天氣寒涼,下官就不做客套了,里面請。”
“馮縣令不必如此,本官只是想來閑聊幾句,無需如此隆重。請吧。”
一行人在馮才的引導下走進府邸,來到正廳。
只是眼前的一幕卻讓田豐大跌眼鏡,只見自己的手下全都已經在座位上坐好了,仿佛就在等他一般,而一眾下屬看他的眼神也滿是無奈。
“田尚書請上座。”馮才將田豐引到主位。
田豐沒有客氣,坐下後忽然問道︰“此時馮縣令應該還沒有下值吧?”
“田尚書要來,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下官已將今日之事處理完畢,若之後還有事,下官明日早些去處理即可。”馮才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早退後,便示意管家上菜。
田豐也沒有繼續追究,而是和諸人推杯換盞,閑聊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見氣氛逐漸熱鬧,田豐抬起手酒盞道︰“諸位,此杯敬劉縣令,成皋能有今日,離不開劉縣令的日夜操勞。滿飲!”
眾人見狀趕忙跟上,一邊夸贊馮才,一邊飲盡酒水。
馮才趕忙說道︰“當不得尚書如此夸贊,都是諸位同僚相助,才有在下今日,成皋今日。”
“哦?那馮縣令不妨說說,你們是如何將成皋治理成如今這般的?”田豐放下了酒盞,眼神死死盯著馮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