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的指尖重重敲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發出篤的一聲悶響。
“她和嘉佳之間,任何可能的聯系。一絲一毫的線索,都不許放過!”
陳默按了按鴨舌帽,“明白,傅先生。只要錢到位,一切都好說。”
“去吧。”
傅安揮了揮手,疲憊地靠回椅背,閉上了眼楮。
陳默退出了書房,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後輕輕合攏,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書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帶著點怯生生的暖意,透過厚重的絲絨窗簾縫隙,悄悄爬上房間內深灰色的地毯。
房間內一片靜謐,只有少年清淺均勻的呼吸聲。
突然,廁所門把手傳來極其輕微的“ 噠”聲。
緊接著,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個小小的,搖搖晃晃的身影從廁所里面探了出來。
柚柚穿著毛茸茸的嫩黃色小黃鴨連體睡衣,帽子頂上的鴨嘴軟趴趴地歪在一邊,露出里面睡得亂糟糟的棕色小卷毛。
她努力踮著腳,小短手費力地扒著門框,才勉強把門縫推得更大一些。
睡眼惺忪的大眼楮里還帶著點迷糊的水汽。
她像個小指揮官,小手輕輕拍了拍手中橡膠小黃鴨的屁股,奶聲奶氣地指揮。
“鴨鴨,走,我們一起叫哥哥起床!”
柚柚帶著鴨鴨趴在了床上,雙腳用力蹬了蹬,隨後伸手將鴨鴨涼冰冰的鼻子直接拱進了傅硯辭露在薄被外面的手心里面。
同時,被捏的有些發扁的小黃鴨,還發出了“咦呃~”的聲音。
冰涼濕潤的觸感讓睡夢中的傅硯辭下意識地蹙了蹙眉。
就在他眼睫微動,即將清醒的瞬間——
“哥哥!”
一聲元氣滿滿的呼喚,猛地在他耳邊炸開。
傅硯辭倏地睜開眼。
視野里,是一張放大的,幾乎貼到他臉上的小臉。
柚柚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他的大床,正跪坐在他枕頭邊。
嫩黃色的小黃鴨兜帽徹底歪到腦後,亂蓬蓬的棕色卷毛在晨光里根根分明,像頂了個毛茸茸的小太陽。
那雙又大又圓的杏眼亮晶晶的,左側臉頰上的小酒窩深深陷下去,盛滿了惡作劇得逞的純粹快樂。
她的小手里,居然還高高舉著他昨晚脫下來放在床邊的……
<……
拖鞋?
而那個冰冰涼涼的小黃鴨,此刻正睜著豆豆眼,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臉旁邊。
傅硯辭瞬間認出來這只鴨子。
嗯,昨天柚柚洗澡的時候和這只鴨子玩了好一會。
甚至在他還在的時候,小團子的眼里除了這只鴨子,就沒別的了。
他還差點吃醋了。
“哥哥醒啦!”
柚柚的聲音清脆得像是小風鈴,她把那只拖鞋往傅硯辭臉前又湊了湊,小臉因為興奮紅撲撲的。
“鴨鴨好厲害,可以叫醒哥哥哎!”
濕漉漉的觸感還殘留在手心,眼前是放大版的小臉和舉到鼻尖的拖鞋,臉上是鴨子硬戳戳的觸感……
傅硯辭︰“……”
他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他抬手,動作略顯僵硬地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角。
很好,新的一天,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開始了。
餐廳里,長條餐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水晶吊燈的光芒柔和地灑下。
精致的骨瓷餐具擺放整齊,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醇香和烤面包的暖香。
氣氛卻與往常有些不同。
輕松,甚至帶著點劫後余生的舒緩。
柚柚已經被李媽收拾得干干淨淨,換上了一套印著小草莓的背帶褲,乖乖地坐在特制的兒童餐椅上。
小短腿懸空晃悠著。
面前的小碟子里是小小的一個的小雲吞,她正用兒童勺子努力地和一塊靈活的雲吞搏斗,小臉上表情認真又滿足。
小黃鴨也被李媽系上了一小塊手帕,就放在柚柚身旁,它的面前甚至也有一小塊雲吞。
傅硯辭換上了干淨的白襯衫,坐在柚柚旁邊。
鹿悠茗坐在柚柚另一側。
看著小團子吃得開心的可愛模樣,眼底的陰霾似乎被驅散了一些,唇邊帶著一絲溫柔的淺笑,時不時用餐巾輕輕擦拭柚柚沾到嘴角的油漬。
傅安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他臉上的疲憊還未完全散去,但眼神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沉穩和銳利。
他的目光掃過餐桌上那個空著的的位置,停留了不到一秒,便平靜地移開。
鹿悠茗閉了閉眼。
今天早上李媽去喊傅嘉佳吃飯的時候,傅嘉佳又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就連本來早就定下去要去水族館的行程,傅嘉佳也用砸到門上的兒童化妝品給拒絕了。
“過兩天吧。”
等結果出來之後,就把嘉佳送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吧——
雖然話沒說完,但餐桌上的人大部分都听懂了。
鹿悠茗擦拭柚柚嘴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復雜翻涌的情緒。
她沒有說話,只是放在膝上的手,無聲地握緊了一下,又緩緩松開。
她抬起了眼,目光落在傅硯辭的身上,他正捏著紙巾輕輕給小團子擦嘴,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一切也該步入正軌了——
與此同時,傅家別墅三樓。
厚重的絲絨窗簾被小心翼翼地扒開一條縫隙。
一雙布滿血絲,帶著濃濃黑眼圈的眼楮,死死地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向下窺視。
傅嘉佳小小的身體裹在皺巴巴的睡衣里,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為用力抿著而失去了血色。
她看著那輛熟悉的車緩緩駛離別墅大門,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
那是媽媽的車。
媽媽帶著那個傅硯辭和那個賤丫頭,去了海洋館。
歡樂的笑聲仿佛隔著遙遠的距離,依舊能穿透玻璃,刺痛她的耳膜和神經。
“呵……”
一聲短促,帶著神經質顫抖的冷笑從她喉嚨里擠出來。
她死死摳著窗框邊緣的白色漆皮,尖利的指甲在光滑的漆面上留下幾道凌亂的劃痕。
眼底翻涌著濃得化不開的怨毒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
“笑吧……笑吧……”
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干澀,像是砂紙摩擦,“再高興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