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西邊奔襲而來的秦人很是突然,歌聲也很是響亮。
但幾個萬騎並未太放在心上。
首先西側也有車陣,若是想救被圍住的那兩萬秦軍,必然要繞過車陣。
而這樣一來,已經足夠他們咬下一大塊速度慢下來的秦軍。
甚至接下來可以分出兩個萬騎掉頭過去迎戰,將突然出現的這股秦軍也同樣合圍住,慢慢與之來回拉扯。
待那冰凍的秦軍被斬殺的差不多,再全力打掉這股秦軍。
若是這股秦軍急迫之下選擇沖向車陣,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落得跟先前的秦軍一個下場,到時更好收拾。
不過幾個萬騎都認為除非是這股秦軍的將領瘋了才會這樣選擇。
立于正北方向一處山丘上觀看戰場局勢的右屠耆王斜登緹,想法與幾個萬騎相差不大。
而且因為視野更為寬闊,將整個戰場都盡收眼底,斜登緹還要更為樂觀一些。
畢竟吼得動靜大,不代表人馬就多。
從西邊過來的這股秦軍,至多也就五千。
而如今的匈奴,已經不是數年前丟失河南地的匈奴。
秦軍所倚仗的馬鐙與馬鞍,匈奴人用的更為嫻熟。
短短的兩年便將北邊的丁零幾個大部給徹底征服。
就連曾經無比強大的東邊胡部,也被奪下半數的草場。
只需開春再打上幾場,就能徹底征服。
對于數萬的勇士而言,多出區區五千秦軍,算不上什麼。
所以斜登緹並沒有下令從合圍的幾個萬騎中分出人馬去阻攔。
而是將自己的族軍,也是最後可用的一萬兵力給撒了出去。
打算硬踫硬的吃掉這股秦軍,彰顯一下他右屠耆王的威勢。
證明他被封為右屠耆王,靠的不是冒頓叔叔的這層關系。
是他領兵同樣不差,族中的勇士也更為悍勇。
而就在一萬族軍剛剛奔涌而出,看到那五千秦軍居然既沒有改變方向迎戰過來,也沒有從西南斜著沖進合圍的戰場,而是直直沖向車陣。
並且陣勢也從前細後粗的鋒矢陣,變成相互間隔的數十個縱列的莫名其妙陣型。
這讓斜登緹先是錯愕了幾息後,便仰頭哈哈大笑。
這股秦軍的將領必然是個蠢貨。
粗略算一算,每個縱列並行的也就數人。
如此一來,沖向車陣後最先與之接戰的也就至多數百人。
若是臨近時再變陣,不說填補留下的間隙時會不會出亂子,這樣做除了徒耗力氣沒有一點意義。
破不開車陣,到時候掉頭奔跑又來不及,這五千秦軍已經算的上是死人。
而有這個想法的,不只是斜登緹一個。
那幾個加速追擊的萬騎,抽空掃了三西邊後,雖說看不清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可听馬蹄聲就知道那股秦軍是直奔著西側的車陣去的。
單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這股秦軍死定了。
甚至就連已經開始猶豫著要不要拼死斷後的王離,都是這樣的想法。
不過就在斜登緹與幾個萬騎欣喜萬分,王離心中悲憤的大罵孟豹愚蠢無能之時,改了陣型的後軍已經離車陣只有五十丈。
幾個呼吸後,各個縱列排在最前邊的幾列,猛得撥馬在間隙里並成了一排的同時,戰馬也再次提速。
在與後邊的袍澤拉開一些,離著車陣又只有二十幾丈時,這些銳士一手猛得勒馬一手將已經引燃冒著火星的麻布包竭力投入車陣。
兩三個呼吸後,密集與巨大的響聲響徹戰場。
而伴隨著響聲的,則是車陣的大車驟然間變得四分五裂。
在這一刻,所有關注著這里的人,頭上都是一陣眩暈,身上感覺陣陣酥麻。
就連拋出麻布包的始作俑者,孟豹帶領的屯田兵都是如此。
本就因離得近,耳朵被震得嗡嗡響,腦袋那是真暈。
再看到眼前驟然變成一片狼藉,更是半晌緩不過來。
其做出孤注一擲決定的孟豹,也同樣沒能擺脫掉瞠目結舌的樣子。
他知曉這是公子品琢磨出的新利器,但沒想到會利成這個樣!
尋常的大車木板便至少有拇指厚,能用來組車陣,想必是又加厚了的。
一個個二斤左右的麻布包,便能把大車給砸得裂開,且斷木還飛射的到處都是。
至于車上的人,更是不必多說。
上一個呼吸還真切看著匈奴人端起木盆的樣子,下一個呼吸人就沒了影,幾乎連慘叫聲都沒听到。
直到被巨響所嚇到的戰馬發出陣陣嘶鳴,且後邊未停下也未被波及到的銳士不斷跨過車陣的殘骸,孟豹才回過神。
將腦海里不斷循環著琢磨出這物件的公子品到底是不是人的這個念頭給踢開。
孟豹飛快地環視了一圈四周,大喝著下令道︰“留下一屯收攏傷著的袍澤,其余人繼續沖陣!”
磕馬再次跑起來後,孟豹對執將旗的親衛再次道︰“搖旗!並未鋒矢陣!”
說罷,對身後跟上來的銳士道︰“快些聚為矢頭!
將麻布包也都準備好,一旦咬上胡賊,只管往左走拋!”
瞥了一眼剛剛跨過的大車陣殘骸,孟豹深呼吸了一下,眼中爆射出興奮的精光,忍不住大喝道︰“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
這一次一聲聲的沖天吶喊,比先前吼唱軍歌時不但氣勢更足,也更為管用。
合圍的匈奴人再如何不擔心這股秦軍,靠後的也會下意識的扭頭看看狀況。
當看到莫名出現的巨響過後,抵擋這股秦軍的車陣居然瞬間成了廢墟。
目瞪口呆之後,便是面對這種未知的要命手段的恐懼。
有些是出于本能的要避開後邊追過來的秦軍,有些是心中極為清醒卻故意借著馬受到了驚嚇而紛紛向左右逃竄。
而除了陣中的匈奴人,斜登緹的一萬本軍也目睹了變故,甚至是看得更為清楚。
同樣沒了膽氣,而掉頭逃竄。
戰場霎時間就變得混亂起來。
並且隨著匈奴人的哇哇怪叫,恐懼也傳遍了戰場內的匈奴人。
幾個萬騎的匈奴人都拼命的想離發出吶喊聲的那股秦軍遠些。
結果都擠向了東南兩個方向。
南邊選擇沖陣的留守銳士,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雖然只有三千人,卻打出了三萬人的氣勢。
先是把接陣的匈奴人給擊潰,接著掉頭沖向後方。
而這個架勢,自然也感染到慢下來的那些銳士。
王離更是同樣極為果斷的下令掉頭合力沖擊。
即便是行動不便,也將因恐懼而不敢對戰只顧奔逃的匈奴人斬殺不少。
而逃向東邊的匈奴人,下場同樣不怎麼好。
原本合圍過來的車陣,是要堵住秦軍,現在反而成了逃脫的阻礙。
但這還不是最讓匈奴人絕望的,緊跟著突然出現的那股秦軍後邊的,居然又出現了一股規模不小的人馬。
看服飾與陣型,顯然是同為草原上的部族兵。
但看一面面豎起的大旗上繡著秦人的黑色玄鳥旗,又顯然是這股人馬背叛了草原投靠了秦人。
這讓擁擠在大車前的匈奴人更為慌亂。
為了逃命後邊的終是開始對擠在前邊的人動手。
面對態勢的翻轉,以及突然出現的那股屬于己方的匈奴人,所有銳士手上加緊的同時,全都爆發出了歡呼聲。
且吶喊聲逐漸變得與後軍一樣。
“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大秦萬勝!安國侯萬勝!”
………
這一聲聲沖天吶喊,听在緩過來的王離耳中卻似晴天霹靂。
目光掃視了一圈戰場,將目光依次停在打著玄鳥旗的那股人馬與變成廢墟的車陣上看了一陣,王離面如死灰。
黃品沒在,卻盡是為他的歡呼!
不僅又一次丟了顏面。
他終其一生也再難追趕高品。
而再回想起最後與蒙恬相見時的叮囑,王離終是心口一熱,一口血噴了出來。
與黃品比?
他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