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就是一句土到不行的對話，趙媛才剛說出來就被自己尬住了，然後立刻移開視線，咳嗽兩聲，假裝自己沒說過︰“啊，到家了。”
但很明顯段清寒是听到了，他略一挑眉，先從車上下來，然後又繞了半圈替趙媛打開門，非常紳士地伸出手邀請她下車，還順便說了一句︰“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雖然听出了對方話里面逗弄的意思，不過趙媛也沒服輸，甚至還順著段清寒的話說道︰“不只是我喜歡，大部分人都會喜歡這一款吧。”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甚至還瞥了段清寒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段總每天日理萬機還忙里偷閑，想必公司里面大家都很喜歡你吧？”
雖然這句話的確是事實，但是此時此刻由趙媛說出來，就有一些微妙的意味。
果然，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趙媛看到段清寒眉毛一挑，但是也沒有生氣，反而更加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那依照你的意思，現在不願意下車，難道是因為不喜歡這一款？”
听到他這麼說，趙媛動作一僵。
本來一開始還是自己想順口說一兩句逗他玩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自己成為了被逗的那一方。
她抬起頭，看到段清寒伸過來的手。
“所以趙小姐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將功補過，賞個臉讓我來護送你下車？”
趙媛老臉一紅。
什麼叫護送自己下車，明明自己推開車門就能自己下去的事情，段清寒卻偏偏要伸出手來，要自己搭上去。
趙媛也意識到了，今天的段清寒好像有點不一樣，畢竟如果是之前的他，說不定只是來幫自己打開車門，而不會說這些話，或者伸出手來。
而對方現在之所以這麼做，可能也是看出來了趙媛其實沒有抵觸的意思。
要說魏之霖察言觀色一絕，但其實段清寒本身就是一個非常會體察別人情緒的人。
即使對方是一個上位者。
也許就是看出了自己故意開他的玩笑，自己並不生氣的同時，可能也想跟著融入一點。
趙媛在心里感慨，果然段清寒在這段時間里改變的太多了。
她看著自己眼前的那雙手。
平心而論段清寒的手掌很漂亮，五指修長骨節分明，而且沒有其他任何痕跡，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對方的動作像是一種邀請，而趙媛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辦法拒絕。
或者其實心里也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或許本人也並不想真的拒絕。
于是下一秒趙媛伸出手去，很輕的把自己的手指也搭在對方的掌心。
明明是最簡單不過的互動，但她還是感覺到在自己把手指放在對方手上的那一剎那，段清寒就微微勾了勾掌心。
像是要把她抓住，又像是只是配合一下自己的動作，總之對方微微用力，而另一只手還是十分紳士地扶著車門，生怕自己撞到。
趙媛被段清寒拉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對方的司機正目不斜視的看著地面。
她莫名有一點尷尬，或者說不好意思，忽然覺得段清寒今天還不如直接開車過來呢。
不過都是段清寒的司機了，就算真的看到點什麼肯定也要裝看不到，于是在發現兩人都下了車之後，才裝作無事發生的抬起頭來。
“你在這里等我？”趙媛對段清寒說，“我上去把貓抱下來就好了。”
不過說完之後可能還是有點沒底氣，因為從昨天晚上到現在，自己也只是把多餐用一張毯子抱著上來，其他時候都不敢主動踫它。
因此在說完之後，趙媛又頓了頓︰“算了，要不你就陪我上去吧？”
段清寒當然不會拒絕。
兩人在電梯上的時候也並沒有多聊什麼，而趙媛也只是無聲的看著電梯內的垃圾廣告，沒有說話。
倒是段清寒先開口了︰“你不用太緊張，我們昨天看小貓的情況還不錯，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心里想的被對方猜到了，趙媛也只能點點頭︰“主要是……這種感覺還挺新奇的。”
好像要對一個小動物負責，這件事本身听上去就很有成就感。
雖然有時候也會面臨相應的壓力，就比如現在這樣。
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貓弄應激了，或者對方身上查出什麼不太好治愈的疾病……
作為一個醫生來說，趙媛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有這樣的心情。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段清寒在自己身邊，就真的能減緩了那麼一點點焦慮。
“你說的那個對照顧流浪貓很有經驗的朋友，以前也會經常收留小貓嗎？”
段清寒點了點頭。
趙媛其實也有一些驚訝︰“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朋友。”
其實趙媛的確沒有看到段清寒有過關系很近的朋友，甚至好像沒有怎麼見他出來跟朋友聚會過。
這麼一想，對方好像連社交關系都是很淡漠的，因為對于自己這種普通人而言，不管什麼情況下，總會有一兩個能說話的朋友，可是細細想來，段清寒似乎不需要似的，沒見過他跟朋友聊過天，或者沒見過他在下班之後會主動跟朋友聚會，甚至深入想想，他好像也根本不可能跟朋友交流一些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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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段清寒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或者說對于他而言，現階段的任務就是照顧妹妹和把自己手里的事情做好，因此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營業朋友關系。
似乎對于段清寒本人來說，朋友可能是需要的，但是也並不是生活中的必要。
“也算是運氣好，剛回國的時候認識的。”
段清寒說道︰“那個時候剛回來，就準備接手家里的事，有一次在公園看到那個人抱了兩只流浪貓回家，看到我路過，還主動叫我幫忙。”
趙媛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個開端。
段清寒接著說︰“我就幫了他一下，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只是替他把兩只小貓安撫一下，然後那個人就說覺得我可以跟他做朋友，一來二去就這麼認識了。”
“後來我們也不常聯系，因為對方好像很沉迷這些，但是那個時候我太忙，也不太顧得上跟他交流。”
段清寒說。
“對方其實比我還大了一點，似乎還是一家私募基金的經理。”
“不過這些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我們兩個好像不太交流關于工作和身份的問題，就是偶爾他會叫我去幫一幫忙。”
趙媛看著段清寒點了點頭︰“那怪不得了，我昨天看你動作還有點熟練，原來是之前就做過幾次。”
這麼一說，段清寒倒是笑了︰“也不算，其實我們見面的次數也並不多，我回國這幾年來也就見過四五次吧。”
“不過莫名其妙的，我跟他關系還比較穩定，也不會聊一些其他的話題，也挺好。”
“沒想到你居然會有這樣的朋友。”
趙媛也有一點感慨，然後忍不住問道︰“那你其他的朋友呢，是什麼樣子的？”
說完之後趙媛才意識到，可能自己這個問題稍微有一些冒昧，或者說對段清寒來說不太好回答。
畢竟自己都沒看見過他什麼時候跟朋友出來吃過飯。
想想也是，對于段清寒來說，好像從他回國到現在，一直有太多的擔子在他肩上壓著，雖然他從來不會喊累，也不會覺得疲憊，但終究還是會因為這些責任而顧不上自己。
而朋友這種存在，有時候其實就是互相提供情緒價值的，或者就是偶爾出來吃個飯、聊聊天，一起打發時間的。
比如趙媛自己對朋友的定義，就是相處起來輕松就行，至于更進一步的閨蜜另說。
但不論是哪一種，雖然不算是一些必要的社交，但總歸不能沒有。
可是段清寒……好像真的沒有。
也許不是他不想交朋友，還是這幾年來太多的事情壓在他身上，或許會讓他以為朋友這件事情有時候也是可有可無的。
他並非沒有朋友的概念，只是家人和工作就已經佔據了自己太多時間，他或許就會無意識的告訴自己，那些都是可以往後稍一稍的，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于是久而久之，好像他就真的沒有跟朋友聚會的習慣了。
趙媛于是開始小心翼翼地抬眸，想要觀察一下段清寒的表情。
還好，段清寒表情也沒什麼變化。
只是好像的確因為自己的話，段清寒還真的陷入了一點思考。
“我的朋友……”他低聲說道。
“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大概是的確想不出什麼，于是段清寒先做了一個籠統的解釋。
這一點果然就跟趙媛猜想的一樣。
原來他好像真的忙到沒有朋友相關的社交，或許就算在周末有了空閑的時間也要先去考慮自己的家人和工作……不管怎麼說，是絕對不會優先考慮自己的。
“怎麼了？”段清寒像是不知道趙媛為什麼忽然這樣問。
這句話倒是也把趙媛給問倒了。
難道自己要說，其實有時候有朋友本來就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過她正要開口的時候，電梯門忽然打開，趙媛干脆也就趁著這個機會換了話題︰“沒事沒事，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們先把多餐帶走。”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段清寒的眼楮。
其實自己也知道，如果是以前可能自己對他沒有那麼多的探究欲，但是的確是在這段時間之後真的萌生了對他過往的好奇。
就算知道了段清寒為什麼會養成現在的性格卻還是很好奇，他在一些自己看不到的場景下的模樣。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貓帶走。
其實趙媛今天在下班之前就有一點期待了，不過一路上都還忍著，現在終于回到家就趕緊想去找貓。
從回去的時候自己就在想，它可能會出現在哪個地方，會不會害怕，東西又吃了多少。
她先是去貓砂盆那邊看了一眼，干干淨淨。
而她又順路看了貓糧和水碗，發現多餐好像沒怎麼動過。
這是……？
“多餐，多餐？”
趙媛一邊叫著小貓的名字，一邊在家里面四處尋找，不過根據自己今天在攝像頭看到的好幾眼，小貓可能應該還是不太適應其他位置，估計還在客廳或者玄關餐廳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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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早上還在攝像頭里面看到的，現在這幾處居然都沒有找到。
“多餐？”
趙媛又叫了一聲小貓的名字。
可能在這種時候趙媛有一點強迫癥，雖然知道自己家里面是封窗了的，小貓不可能出去，但還是下意識想去陽台那邊看一眼。
“你找一找一些比較擁擠的角落。”不過沒等自己過去，段清寒開口說道。
順著對方的話，趙媛還真的進了廚房，結果在冰箱和廚房門的一個小夾角里面，掃到了一圈黑白相間的毛。
多餐不知道什麼時候貓進去的，此刻正瞪著一雙圓圓的眼楮，有一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發現了自己的趙媛。
“怎麼躲進這里來的呀？”
趙媛都沒意識到自己跟貓說話的時候聲音軟的不行，還帶著一種無意識的誘哄。
說完這句又抬頭看了一眼，在旁邊的段清寒，笑了笑︰“沒想到你還真有這種本事！”
“猜的。”
對方倒是也回復的很簡短，不過趙媛還是看得出來，跟剛下班的時候相比，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輕松了很多。
而這種輕松就像是一種信號，讓兩人之間的關系好像也微妙的變得更加柔和了一些，趙媛又把視線重新移到小貓身上，輕輕伸出手︰“走，我帶你去醫院一趟。”
其實她是真的沒有一點跟小貓溝通的經驗，也只能自顧自的對小貓說著自己想說的話，不管對方能不能听懂。
不過這一次多餐看著趙媛足足過了一分鐘，雖然沒有往後躲，但是也沒有要前進的意思。
“它會不會一個早上不見，就不認得我了呀？”
趙媛略微有些擔心地轉頭對段清寒說︰“那我是不是應該采取強制手段……不過我強制把小貓拎出來，那到時候再帶回來的時候多餐會不會恨我，以後再也不理我了？”
這些都是些新手養貓人經典的語錄，因為什麼都拿不準，所以怕這個怕那個。
段清寒看著趙媛笑了笑，走近了一兩步︰“那我來。”
趙媛剛給他讓開一個身位，就看見段清寒朝著這個地方走過來，然後微微屈膝蹲下。
還在角落縮著的多餐，似乎沒有領會到這個動作的意思，因此還有一些好奇，而且沒有反應過來，于是繼續盯著段清寒看。
段清寒倒不像趙媛那樣會一直跟小貓說話，不過態度和動作也都很溫和，他先是跟多餐對視了一秒，然後下一刻就毫無征兆的伸出手來，穩準狠的抓住了小貓的後脖頸。
多餐本來就瘦小，被這麼一拎，直接就被整個提了起來。
而作為多參本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四腳懸空，此刻有些茫然的在空中蹬著短短的四肢，甚至還下意識朝趙媛這邊看了一眼。
趙媛這個時候當然知道抓住機會，趕緊去旁邊拿了航空箱過來︰“這里這里！”
然後配合著段清寒把小貓塞了進去。
可憐多餐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是已經被關進了航空箱里，只能可憐地順著外面的格子，扒拉了一下爪子。
過了一會兒，等到趙媛跟段清寒都已經拎著航空箱出來的時候，多餐這才意識的好像自己又被關起來了，終于在進電梯的時候發出了喵喵兩聲。
小貓的聲音很輕很細，听上去甚至不是在訴苦或者罵人，只是在震驚或者好奇現在的狀況，然後一邊輕聲叫喚著，一邊用爪子扒拉著航空箱的空隙，往趙媛這邊看過來。
就好像只是在擔心是不是趙媛把自己帶出來，又要扔掉似的。
不知道為什麼，趙媛覺得自己好像看懂了多餐的意思，也蹲下來對著里面的小貓輕聲說話︰“只是帶你去醫院，不是要讓你重新去流浪。”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里有前所未有的溫柔，又好像生怕小貓不能懂自己的意思，甚至干脆伸出手指，往航空箱里面戳了戳。
如果是專業養貓的人就知道，在這種時候其實是最好不要把手指伸進去的，因為現在小貓對此刻的情境和環境無法判斷，很容易因為應激，用爪子把人抓傷。
不過趙媛也沒想太多，開始跟籠子里的小貓對視。
直到把手指伸進去之後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個隱患，可是真要當自己把手伸出來的時候……
忽然有一個軟軟的小肉墊踫到了她的指尖。
趙媛以前不太理解，為什麼人會對小動物有一瞬間的“心軟得不像話”這種描述，可現在她知道了。
明明才帶回來只有一天的小貓，明明連房間和臥室都不敢進去，只敢在一雙拖鞋旁邊打轉的小貓，此刻卻好像真的決定信任自己一樣——
多餐伸出一只小爪子，張開了軟軟的肉墊。
明明是一只奶牛貓，不過爪子卻是雪白的。
此刻雪白的小爪子微微張開，露出粉紅色的小肉墊，就如同一朵小花緩緩盛開……
然後肉墊的中心很輕、很輕地跟趙媛的指尖踫了一下。
就好像是人類某種習以為常的儀式一樣。
在人類世界中，這叫“擊掌”，代表信任和傳遞力量。
趙媛心早就軟成了一灘水，甚至都有點震驚地不敢動，等著這一只小貓跟自己完成擊掌儀式。
——就像是簽訂了某種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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