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爺又在謀劃他的大局,但表面上滴水不漏。
甚至表現得十分輕松。
公司不給開小灶,他就讓吳花果給他帶小炒肉,午飯時,他和吳花果在辦公室嘰嘰喳喳、嘻嘻哈哈。
柳爽在隔壁听得氣不打一處來。
飯後休息時,別人都恨不得趴在工位上睡會兒覺,陳三爺卻悠然地唱起河南墜子和山東琴書。
也不知他從哪兒弄來的二胡,他會拉二胡,小時候在雜技團學過。
拉得雖然不是高境界,但街頭賣藝足夠了。
他拉二胡,吳花果在一旁給他打竹板,兩人一唱一和。
陳三爺高叫︰“又打梆子 ——又拉弦——恁听俺唱一段《老來難》!”
吳花果附和︰“哎——老來難——”
陳三爺開嗓︰“老來難哎,老來難,我勸你別把老人嫌,當初只嫌別人老,而如今輪到我頭前,千般苦來,萬般難吶,恁听我從頭說一番,耳聾難與人說話,差七差八惹人嫌……”
《老來難》唱完了,又唱《老娘淚》。
陳三爺清了清嗓子,高叫一聲︰“老太太今年,我七十多,我獨自一人過生活!”
吳花果笑道︰“你沒兒沒女呀?”
陳三爺唱道︰“我生了五個兒、兩個閨女,誰都不把我往心里擱,人都說多兒多女能多富貴,我卻是兒多女多我的眼淚多——”
吳花果問︰“到底咋啦?”
陳三爺唱道︰“人要一老,就不中用,五個兒輪流管我吃喝,老大糊涂給我就咸菜,老二糊涂給我就蔥棵,老三他糊涂咸菜給我一起上,老四就跟他幾個哥學。”
吳花果問道︰“還有老五捏?”
陳三爺悵然唱道︰“數他小五他待我好,我的娘哎,干脆涼水給我泡干饃——”
地一聲,門開了,柳爽怒氣沖沖︰“神經病啊?!”
陳三爺和吳花果停止了拉二胡、打竹板。
陳三爺詫異︰“咋了?”
柳爽怒道︰“大中午不休息,鬼哭狼嚎,有病啊?!”
“我唱歌民間小調怎麼了?公司哪條制度不允許中午唱歌了?”
“要唱滾到外面去唱,去海邊唱!”
“不懂藝術!”
“狗屁的藝術,一股村里味兒!”
“村里味兒怎麼了?你有多高雅啊?你不也是村里爬出來打工的嗎?”
柳爽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和您不一樣,我是大學生。”
陳三爺哼哼一笑︰“大學生怎麼了?你本來就是個打工的,只不過恰巧上了幾年大學,你把大學當人生了,其實打工才是你的人生,大腦得清醒,別擺不正位置。”
“那也比你這個下三濫強!”
“瞧瞧,暴躁,更年期綜合癥,長久沒有愛情滋潤,就會發無明怒火,長此以往,惡性循環,失眠多夢掉頭發,月經不調兩眼干澀,胸腺增生腰酸背痛,肝火大旺嘴有口臭……”
“我草!”柳爽拿起桌上的墨水瓶砸過去。
陳三爺側身一躲,墨水瓶砸在牆上,啪——碎了。
陳三爺微微一笑︰“你該找個男人結婚了。”
柳爽冷笑︰“找你啊?”
“行啊。”
“你想得美。三兒啊,你現在不復當年了,你以前總是勸別人撒泡尿照照,現在你自己該撒泡尿照照了,你還有啥?要錢,沒錢,要人,瘸子,要容貌,白頭翁,要激情,你可能都不行了,瘸腿拉腳的你能干啥?你都不平衡。”
“咱倆差不了兩歲吧?你把我說的這麼不堪,你能好到哪兒去?”
柳爽咯咯一笑︰“三十五歲,風韻少婦,正當年華,我這樣的成熟女人,最有韻味。比你當年的四姨太,厲害多了。”
“是吧?來,爽,讓哥哥抱抱。”
“陳三兒啊,以前你有無數次抱我的機會,現在,拿你當月經布我都惡心!”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侮辱人?!”吳花果忍不了了,大吼一聲。
柳爽一愣︰“你算老幾啊?你個丫頭片子在這里放什麼屁?再敢插嘴我開了你!”
陳三爺笑道︰“柳經理,不要跟員工一般見識嘛。”
柳爽伸手指著陳三爺的腦門,惡狠狠說道︰“陳三,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跟我消停點,再敢弄噪音,你看看我怎麼治你!”
“咋地?你還能打我啊?”
柳爽上前一步,推了陳三爺胸口一下︰“我打你怎麼了?”
“你再動手?!”
“我就動了!你能怎麼樣?”柳爽又戳了陳三爺腦門一下。
陳三爺一抖袖子,飛刀在手。
柳爽趕忙舉手︰“我錯了。”
陳三爺一愣︰“滾蛋!”
“好。”
柳爽轉身出屋。
陳三爺覺得不對勁兒︰她認輸了?
正遲疑間,啪——一聲巨響,一塊磚頭從窗外扔進來,砸碎了玻璃,直奔陳三爺後腦。
陳三爺本能地一低頭,躲了過去,轉頭一望,柳爽在窗外笑盈盈看著他︰“飛刀啊?!你飛啊!把匕首飛出來!我看你有幾把匕首!你個死瘸子,還跟我斗?看到沒,我腳底下一堆磚頭呢,我砸死你!我一會兒扔一塊,一會兒扔一塊,我看你死瘸子往哪兒躲!”
陳三爺大怒,對門外大喊︰“兄弟們!”
馬夫、大腸、寄居蟹、原始森林都進來了。
柳爽咯咯大笑︰“草!就這個啊?”轉頭對著廠房大喊,“兄弟們,都過來!”
200號員工從廠房里沖出來,把陳三爺的辦公室包圍了,手里拿著鐵鍬、鏈鉗、扳子、錘頭、叉子,怒目而視。
陳三爺倒吸冷氣︰“我是總經理!你們都反了?!”
柳爽從容不迫,轉頭問眾人︰“大家告訴他,你們听誰的?”
200號員工齊呼︰“听柳經理的!听柳經理的!”
陳三爺瞬間蔫了︰“沒良心啊,新員工听她的,老員工你們也背叛了嗎?”
幾個老員工哼哼一笑︰“三爺啊,一朝天子一朝臣!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不是你當家了,誰當官,我們舔誰,這就是自古的人性,咱這個族群的優良傳統!”
“草!”陳三爺怒罵,“沒氣節!”
柳爽哈哈大笑︰“陳三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呢?我告訴你,這些年,你玩的那些手段,我全學會了!觀察你,學習你,超過你!耶——”
馬夫怒吼︰“媽的!跟他們拼了!”說著從腰間拔出槍。
“哎喲喲,嚇死我了!”柳爽手捂胸口,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把槍,隔著窗子,對準馬夫,“誰沒槍啊?佐佐木少尉早給我們配齊了!就防備你們這幾個爛貨鬧事!”隨即轉頭一喝,“保安隊!出列!”
人群中沖出20個人,噌地從腰間拔出配槍,齊刷刷對準窗口。
陳三爺腦袋嗡地一聲,從頭涼到腳,立馬換了一副顏色,眨眼笑道︰“爽?爽姐?別動怒嘛,有話好商量,都是自己人。”
“草!”柳爽冷笑,“叫爽爺!”
陳三爺一抱拳︰“爽爺!給兄弟個面子,把槍收起來吧!”
“你求我!”
“我求你了!今兒,兄弟錯了,以後,不唱河南墜子和山東琴書了。”
“你說你是個土鱉不?”
“是!土得掉渣!”
“我是不是很高雅?”
“高山仰止,高不可攀!”
“咯咯咯咯。”柳爽開懷大笑,而後咬牙切齒,“真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