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電話交談過程中,並未意識到,這是老哥兒倆最後一次通話。
劉督統剛撂下電話,軍營外就響起了槍炮聲,他的獨立團中了埋伏。
其實,早在28日,北平被日軍包圍時,天津保衛戰業已打響。
29軍38師副師長李文田先發制人,突然偷襲了日軍在天津總站的兵營及日軍的飛機場。
日軍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立即調集空軍,對38師軍部進行轟炸,38師重現了南苑守軍的那一幕,通訊設施全被炸毀,各部隊失去聯系,各自為戰。
29日下午,李文田率領殘部退出天津。
而劉督統的部隊被困在武清,對天津的一切毫不知曉。
撤回北辰當晚,在給蕉爺打了最後一個電話後,就被日軍伏擊,全軍覆沒。
劉督統身中五槍,左腿被炸斷,為國捐軀。
參謀長廖漢忠被日軍活捉,割下頭顱,懸掛北辰門上。
這個時間段蕉爺在干什麼,他怎麼不提醒劉督統?
因為蕉爺根本不知道戰況如何,天津衛三個車站都發生了激烈戰斗,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沒想到日軍包抄得這麼快。
前一日,《津門報》還發布消息,說38師取得了機場大捷,擊斃鬼子無數,人們以為38師頂住了,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就被日寇擊潰了。
陳三爺在干啥呢?
將賭場所有兄弟召集起來︰“听著!平津告急,國難當頭,賭場就此關閉,前些日子我讓柔柔、甜甜截留賭場盈余,就是為了這一刻!這里有四十萬,兄弟們分了,是走是留,全憑自定!”
柔柔、甜甜、香香、嬌嬌率先喊道︰“我們不走!我們陪著三爺!”
陳三爺怒道︰“胡說!女眷先走!所有女荷官、女服侍,馬上撤出天津!”
眾人面面相覷。
“走!”陳三爺大吼一聲。
柔柔、甜甜、香香、嬌嬌遲疑片刻,招呼賭場女性過來,每人分了一份錢。
“三爺……”所有女性看著陳三爺,欲言又止。
陳三爺揮揮手︰“走吧,走吧。”
一行人不舍地看著陳三爺,淚水晃動,而後轉身,走向門口。
突然,柔柔和甜甜猛地一回頭︰“三爺!”雙雙給陳三爺下跪,淚水迸射。
所有女子都給陳三爺跪下了︰“三爺!”
陳三爺強忍淚水︰“三爺無能,本想為大家謀一個好出路,功敗垂成,功敗垂成!走吧,走吧,賭博有多大危害,不用我說,如果還記得三爺的好,那就請各位姐妹,以後無論走到哪里,咱都不賭了。”
“三爺——”所有女子哭成一片。
陳三爺轉過身去,再也不看這些女子。
最終柔柔抬起頭︰“三爺,山不轉水轉,姐妹們等著你,無論五湖四海,我們等著你!”
陳三爺一揮手,所有女子轉身離去。
陳三爺長吁一口氣,目視眾兄弟︰“大家把剩下的錢分了吧,我剛才說了,是走是留,全憑自願。”
彎頭突然問了一句︰“三爺,您是走是留?”
陳三爺思忖片刻︰“我暫時不走。”
“那我也不走!”彎頭叫道。
陳三爺搖搖頭︰“走吧,這次不同以往,日本鬼子進城後,一切都變了,有緣,我們再聚!”
眾兄弟遲疑。
陳三爺又勸道︰“你們都是家有父母,戰爭打響了,別總想著自己,得為家里老人考慮。”
眾人黯然點點頭。
最終一大部分人領了錢,給陳三爺叩頭後,默默離去。
只剩下了六大金剛、彎頭,以及若干兄弟,共計20余人。
陳三爺目視眾人︰“你們想好了?真的不走?”
“不走!不走!不走!我們都是光棍,家里也沒有老人了,我們跟著陳三爺!”
陳三爺點點頭︰“好!馬夫,把槍都發下去!”
“是!”
馬夫和大腸抬來木箱,將槍支、手雷分發給每位兄弟。
這群兄弟,正是去年和陳三爺一同在暹羅對戰巴頌和周之春的那群人。
誰也沒想到,那次火並,是戰爭前的演練。
跟巴頌的毒販拼過,跟豆蔻山的毒販交過火,經驗豐富。
是什麼讓陳三爺突然萌發了自己組織隊伍抵抗鬼子的念頭?
因為在26號至30號之間,發生了兩件事︰
一個是38師突襲日本機場,成功了,把鬼子打得蒙頭轉向,還獲得了大量軍事情報,說明鬼子並不是無懈可擊,這場戰斗很提升士氣,雖然最終38師退出天津,戰役輸了,但戰斗贏了。
另一件事,更奇特,1935年通縣不是成立了什麼“偽冀東政府”嗎,大漢奸殷汝耕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出任主席,下轄一個“冀東保安隊”,其實就是漢奸武裝隊伍。
七七事變爆發,平津被圍,“冀東保安隊”這個漢奸團體,竟然起義了。
漢奸都受不了了,國恥家仇,漢奸不當漢奸了,決定反戈一擊。
“冀東保安隊”大隊長張慶余和二隊長張硯田,振臂一揮,向鬼子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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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又被打蒙了,漢奸太不可靠了、人品不行,立馬組織隊伍反撲張慶余、張硯田。
張慶余和張硯田可能是受過日軍訓練,對日寇的打法和武器很了解,竟然沒有被擊潰,還活捉了漢奸頭子殷汝耕、擊斃了日寇特務細木繁。
這個插曲,可謂是平津保衛戰中特別離奇的一幕。
陳三爺一開始心里也沒底,他又不是正式軍人,他也沒上過戰場,不是他怕死,而是他得考慮周全,一向以“雞賊”著稱的他,肯定要做到知己知彼,否則就是帶著兄弟們去送死。
有了“冀東保安隊”起義和38師突襲日本機場這兩件事,陳三爺心里有底了,只要夠靈活、夠機動、夠膽量,就能和鬼子周旋。
更何況,蕉爺死活不走,他得陪著蕉爺,能陪多久算多久。
于是,他下定了自己組織隊伍打鬼子、除漢奸的決心。
津門當時有很多親日派漢奸,先從這些漢奸下手。
和鄭小俊那邊的人馬會合後,總計四十人。
四十條槍,29號這一夜,焚香發誓,陳三爺把珍藏多年的一壇竹葉青拿出來,大家每人倒了一碗。
陳三爺舉起大海碗︰“凱旋作國士,戰死為國殤,殺一個,算一個!干!”
“干!”眾人舉起大碗,一並喝下。
下半夜,陳三爺率領鋤奸隊,大開殺戒。
他怎麼能精準地知道誰是漢奸誰不是漢奸呢?
別忘了他是干啥的,津門第二商會會長,雖然現在不在職了,但會員名單、每個人的尿性,了然于胸。
他還在政府里待過,誰親日誰反日,他門兒清。
依照名錄,把津門親日的奸商、保安隊長、政府文員,一一擊斃。
至30日深夜,總計擊斃42人。
殺完,就躲進了法租界。
當晚,38師最後一個分隊也退出天津。
至此,平津戰斗結束,北方兩個最大的城市淪陷。
一切都太快了,從7月28日日軍發動總攻,到7月30日,總計2天,平津淪陷。
2天,2天……我平津同胞就生活在日寇的鐵蹄下了。
很多高官、商人,根本就沒來及逃跑,平津已在日寇的魔爪之下。
沒有制空權,是多麼可怕。
日軍的飛機狂轟濫炸,首先摧毀軍部和電台,讓29師各部失去聯絡,各自為戰,很快就被日軍逐一殲滅。
29軍總計10萬余人,被日寇3萬人擊潰。
平津失守,宋哲元當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如果細究,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嗎?
裝備落後、戰術落後,根本無法應對日本空中、地面協同作戰的進攻方式。
積貧積弱的後果,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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