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天還沒亮,一群人把凍有三具尸體的冰塊用大鐵鉤子勾了,搬上傳送帶,直接運送到地面上。
在院子中挖了三個坑,連同冰塊一同埋了。
而後把土壓平。
別說立碑,就是連個土包都沒起,沒人知道這里埋了三個人,這三個人就像沒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埋完之後,陳三爺長跪不起,淚水狂瀉,連連磕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懊悔的淚水如決堤之海,滔滔不絕。
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藍月的父母,更沒真正拿人家當岳父岳母,老兩口背井離鄉來到南洋,就這樣客死他鄉。
愧疚啊,愧疚。
他的最初班底,也死絕了。
最初跟隨他的人,有三個︰肥牛、棍兒、玫瑰。
這是他最初的班底,無論孰對孰錯,這三個人是對他最真心的。
全死了。
馬場北側那片槐樹林中,當年肥牛和棍兒給三爺磕頭,發誓追隨,誰能想到是這番結局?
追隨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對方不僅能為你帶來功名利祿,更能帶來殺身之禍。
這種梟雄,一將功成萬骨枯,周圍的人,全是炮灰。
他命硬,你硬不過他。
陳三爺肝腸寸斷,毫不顧忌顏面,一屆賭王、津門教父,在漆黑的院子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馬夫哥從沒見陳三爺這麼傷心,淚水也不由地流下來︰“三爺,咱走吧,走吧,該走了。”
巴頌和周之春一行冷冷地看著陳三爺,毫無憐憫。
俄頃,周之春清了清嗓子里的痰︰“三爺,哭解決不了問題,明晚8點,準時在金沙灘賭場見面,當然,你也可以自己走掉,做個縮頭烏龜!”
“我日你姥姥!”馬夫哥突然沖過去。
周之春立馬用槍口對準了馬夫哥的腦袋︰“你這個人很煩!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說罷,扣動扳機。
陳三爺快速站起來,擋在馬夫哥面前︰“不要動我的兄弟!你要打,就先打死我!我的兄弟如果傷了一根毫毛,我就不參加明晚的賭局了,你可以把我們都殺了,我不會幫你贏下九姑娘!”
周之春一愣,呵呵一笑︰“你還挺講義氣。行吧,我就忍一忍,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再惹我發火!”
馬夫哥扶著陳三爺的胳膊︰“三爺,咱走。”
陳三爺在馬夫哥的攙扶下,踉踉蹌蹌離開冰廠。
回到拳館時,天已蒙蒙亮了。
陳三爺失魂落魄躺在床上,愣愣地看著房梁。
馬夫哥問︰“三爺,喝口水嗎?”
陳三爺搖搖頭,把眼閉上︰“我累了。”
眼楮閉上,眼淚就出來了。
熱淚滾淌。
馬夫哥一陣心痛︰“三爺……”
陳三爺再也不作聲,用毯子蒙了腦袋,悵然睡去。
沒人能體味他的痛苦,沒人能猜到他在想什麼。
馬夫哥不敢打擾他,只是靜靜地在床頭坐著。
陳三爺太累了,接連的打擊,讓他無法支撐,所有的心理防線全部崩潰。
沒有了希望,沒有了斗志,昏昏睡去。
自從從雜技團里跑出來,他就沒過過一天安生的日子,每天都是驚心動魄,每天都是九死一生。
這一刻,身心俱疲,如同一具沒有靈魂的肉泥。
他再也不殫精竭慮了,停止了思考,任憑悲傷包裹,眼淚散去。
很快,天亮了。
羅伯特、桑昆、阿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陳三爺蒙頭大睡,馬夫哥守在一旁,三人忙問︰“三爺怎麼了?”
在他們眼里,三爺一向是早睡早起,甚至不睡早起。
馬夫哥低頭不語。
此刻毯子抖動,三爺醒了,慢慢撩開毯子,臉上掛著淚痕。
羅伯特、桑昆、阿泰大驚,甚至馬夫哥都嚇了一跳,四人一同大喊︰“三爺!”
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四人如同見了鬼?
陳三爺一夜白頭!
頭發全白了,白如飛雪,兩鬢成霜!
這是現實中,四個人第一次看到一夜白頭!
原來人間真的有一夜白頭。
陳三爺自己並不知情,木訥地轉轉頭︰“怎麼了?”
“三爺!”馬夫哥奔過去,眼淚滾滾而出,“您的頭發全白了!全白了——”
陳三爺淡淡一笑,起身下床,走到衛生間,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一臉滄桑,疲憊一笑,什麼都沒說,而是低頭兀自洗臉。
“三爺——”馬夫哥心疼得泣不成聲。
陳三爺洗完臉,用毛巾擦了擦,撫摸著馬夫哥的肩膀︰“我老了,該白了。”
“三爺——”馬夫哥腿一軟,跪在了陳三爺面前,“兄弟無能,讓三爺受苦了!”
陳三爺趕忙將馬夫哥攙起︰“不妨事,不妨事,人都會變老,我只不過是走得快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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