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逐漸舒緩的前奏,我背對著太陽張開雙臂、眯上眼楮,仿佛一位指揮演奏的指揮家。
我其實並非是不怕疼的,使用重傷戰術也基本都會屏蔽掉痛覺,但這一次我會全身心地接下張立明的最後一擊,完完整整地感受那份痛苦。
正如蛇魔所言,能夠感受到痛苦有時恰恰是在提醒你——提醒你自己還在真實地活著。
承受這一擊,既是我對一位勇者的敬意,也是我對生命的黃金體驗。
來吧!
我在心中吶喊。
我相信張立明的心中也一定在爆發著最後的吼聲。
他起身半跪,身體上屬于“刑天”的赤色光暈消散殆盡,將全部力量熔鑄進手中的巨斧。
鮮血決堤般從胸前的貫穿傷里涌出,讓他的替身都虛幻了一下,整個人也猛地一晃。
但張立明強韌而堅毅的精神硬生生穩住了這一次波動,甚至還發了狠,使得大斧上的紅光愈發凝實。
張立明已不能說話,但我能感受到他最後的精神力量正在虛空中發出空前的怒吼。
假若是在影視劇里,此時的背景音樂必然要播放到最激昂的糕晁部分了。
只可惜現實並非電影,順著冷風從街角飄過來的音樂依然不識趣地繼續著婉轉寧靜的風格,像一首歌的前奏。
“可以了。”
“這是‘刑天’最後的,無聲的怒吼……”
“收下吧!”
然而和我的略有掃興不同,張立明在听到音樂之後眼楮反而更亮了幾分,他仿佛看見了希望一般振奮,猛然凝聚起了全部的力量。
但很可惜,這一招的力量遠遠不如之前的連擊,根本不足以對我造成有效傷害。
我閉上眼楮,準備享受張立明最後的力量。
如此結局,又何嘗不是我把他完全佔有了呢?
就讓我在這最後的痛苦中達到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羔嘲吧……
嗯?怎麼不疼?
巨斧揮出的勁風刺得我臉頰發痛,但身體上卻沒有絲毫的傷痛。
疑惑地睜開眼楮,我只能看到油盡燈枯跪倒在地的張立明,以及身旁被刃風掃開的積雪。
街角的樂聲驟停,像我的思維一樣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打偏了?
張立明燃盡一切的最後一擊,居然打偏了?
而且音樂為什麼停了,不會是打偏的那一擊恰好把路過的樂師劈死了吧?
好荒誕。
如果這一斧真是劈死了樂師,我都要被這造化弄人的一幕激怒了。
不對,不會是這樣。
因為我看到張立明的嘴角,分明還掛著虛弱的微笑。
他不是不小心打偏了,而是特意打偏的!
難道我身後有什麼東西!
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猜測,我甚至想到了最狗血的劇情,比如我身後有什麼隱蔽能力極強的敵人想要偷襲,張立明死前以德報怨幫我解決了對方……
我下意識地想回頭看,卻又如遭雷擊地僵住了。
只因街角的樂聲重新響起之後,樂聲里多出了一個熟悉的嗓音。
〔還是想著 去寫一首歌〕
〔心中有話 只是難以言說〕
唱歌的人聲線微微顫抖,本該讓一眾痴女尖叫“好甦”的嗓音竟顯得有些嘶啞,帶著掩飾不住的痛苦。
是的,這個嗓音我很熟悉。
那個從街角彈著琴緩緩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喬蕎一伙人中最後的孑遺。
楊鋒。
我的腦子里,無數回憶和細節轟然炸開。
我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只是無意識地抬手指向張立明,目光對上了他那雙只剩下“我計成矣”般欣慰的眼楮。
我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念一動便操控樓梯將張立明身下的手機瞬移到了手里。
果不其然,張立明最後一次打開的軟件是那個社交軟件,最後一條消息是發給了楊鋒。
消息的內容只有一條,是五分鐘前發出的一個“實時位置共享”。
移動網絡還沒關閉,我能看到共享頁面上代表雙方的兩個紅點……
已經覿面相逢。
不必往上去翻他們的聊天記錄,我也能猜到他們之前聊過什麼。
楊鋒並不是在喬蕎的老家小城等我們,而是選擇了前來濱城迎接我和張立明,他們倆想給我一個驚喜。
在我墜樓逃跑的時候,張立明沒有立即追擊而是去“穿衣服”,實際上他並不是怕冷或者害羞。
他是在穿衣服的同時,以手機能夠承受的最大速度,把自己的實時位置共享給了楊鋒。
我逃跑的速度太快,張立明無法多耽擱哪怕0.1秒,所以他沒機會細說,只能把位置發出去而已。
而剛剛張立明和我之間的交談不僅是遺言,也是拖延時間,更在“刑天”的斧頭上印下了“視界”的拳印。
此刻的絕命一擊,張立明喊出“收下吧”的對象並不是我,而是已然趕來的楊鋒。
他用斧上的拳印,把“狄奧是敵人”的信息傳遞給了毫不知情、滿心歡喜,甚至還彈奏著音樂、想著給我們一個驚喜的楊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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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轉頭90度,眼角的余光看見了停車場入口處,那個抱著小提琴的男人。
“刑天”的巨斧就插在他的腳旁,看來是在他拐過彎進來之前,就先一步映入了他的眼簾。
我也明白了音樂為何驟止。
因為楊鋒看見了“刑天”帶著“視界”拳印的戰斧,跑過轉角後便一眼看見了狼藉滿地的停車場,以及跪倒在我面前,胸口被擊穿、鮮血染紅雪地的張立明。
“刑天”的戰斧紅光黯淡,直至消失。
這個二十年來未曾被人注意過的替身就此消逝,就好像它從未來過。
與之一同離去的,是它主人那同樣短暫而質樸、卻又難掩高潔的生命。
低下頭看,張立明的眸子已然黯淡,他已死去了。
楊鋒顫抖的手指撥亂了琴音。
他恐怕從未想過,這次本該是賓主盡歡的久別重逢,會變成至親至密的好友之間的同室操戈。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和最好的兄弟的最後一面,會是以這種方式見到。
但楊鋒終究也不是凡人。
他沒有聲嘶力竭地發狂,也沒有失去理智地喚出替身和我拼命。
口中呼出的寒氣長了又長,他竟在顫抖的幾次深呼吸過後,重新把手指搭在了琴上。
我徹底轉回頭去,不敢再看楊鋒。
這一刻我也有些懺悔,不敢直視男人那雙被熱淚填滿的血紅雙眼。
哪怕我們距離很遠,哪怕我掌控著這片領域。
哪怕是我這樣卑鄙無恥的賤人,也會在摯友的悲慟下面紅耳赤。
兩聲試音般的撥弦過後,我的替身能力感受到了那個男人堅定的步伐踏進我的領域。
楊鋒徑直向我慢步走來,繼續了他的彈唱。
〔還是想著 去寫一首歌〕
〔心中有話 只是難以言說〕
〔思緒如潮翻涌到那個日落〕
〔晚風的微涼拂過山坡〕
〔就像頭初次見到海的駱駝〕
〔听著浪花聲音不知所措〕
〔你的笑如潮難以掙脫〕
〔我墜入你眸中繾綣的漩渦〕
楊鋒的聲線逐漸平穩,我能听出他唱的竟是一首情歌,一首我未曾听過的、大概是由他自己創作的情歌。
只是那歌詞放在現在這個場景,卻生出了另一種奇妙的意味。
仿佛是在拷問著我的靈魂。
我不敢回頭和楊鋒對視,只是用“視界”感知到他也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琴聲突然變調,楊鋒的歌聲也達到了一個高潮。
〔到後來~到後來我才知道〕
〔其實你~其實你並不愛笑〕
〔夕陽的余暉流淌下發梢〕
〔冷艷中映照你的妖嬈〕
〔恍惚記起你我在某月某號,也曾在天台緊緊擁抱〕
〔我早已淹沒在腦中的喧鬧,一見鐘情如洶涌波濤〕
寒風也為這高亢赤誠的歌聲暫歇,我這一刻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響遏行雲。
我的眼眶竟也有些濕潤。
〔輾轉反側 又一波三折〕
〔想去表白 卻總臨陣退縮〕
〔可我的心動早已無可辯駁〕
〔智者也難免踏入愛河〕
〔真的感覺無需費太多筆墨〕
〔靈魂便告訴我不可錯過〕
〔朝夕相處用時間著色〕
〔早已把愛的樣子輕輕勾勒〕
短暫的間奏過後,第二段唱詞也汩汩流出。
我的眼淚也是。
〔到後來~到後來我才知道〕
〔其實你~其實你並不愛笑〕
〔可你致命誘惑猶如鐐銬〕
〔我知道我已無路可逃〕
〔就算懷疑自己太年少潦倒,能否配得上你的驕傲〕
〔奈何那天驚鴻一瞥如毒藥,一滴便讓我神魂顛倒〕
歌曲再次到達高潮部分,可楊鋒的聲音里分明都是痛苦和悔恨。
他在悔恨自己沒能早點撕破我的畫皮,後悔自己被那條美女蛇迷到神魂顛倒,後悔自己沒能早點趕來、救下兄弟的命。
〔到後來~到後來我才看破〕
〔其實你~其實你也會脆弱〕
〔一路走來共度多少風波〕
〔這一次的我不想怯懦〕
〔怪我太遲鈍太愚蠢太木訥,現在才發現情難割舍〕
〔想陪你白頭到老百年好合,踏過余生的山險水惡〕
再度爆發的弦歌之聲讓感情愈發連續,只是此時歌者的情感和情歌本身已然截然相反。
我……听到了最悲憤的情歌,最富含仇恨的情歌。
〔我不想再沉默〕
〔只想陪你 相濡以沫〕
最後的兩句歌詞唱罷,本該最深情的兩句話里我卻听出了咬牙切齒。
滾燙的熱淚冰刀般劃過我漲紅的臉頰,又在落地時摔成冰碴。
只因我從歌聲里感受到了楊鋒的悲傷,也從歌詞里感受到了楊鋒對我的愛……不遠之前的曾經,對我的愛。
得而復失。
我忽然覺得命運是如此諷刺。
我之前想要“攻略”楊鋒、用美人計迷惑他的時候,就是在用“推拉之法”讓他產生得而復失的感覺,進而患得患失、對我迷戀沉淪。
可如今呢?
如今,我卻是實實在在地體驗了一次對楊鋒的“得而復失”,讓一個愛我入骨的男人成為了我不死不休的仇人。
而這一切都怨不得別人。
張立明和楊鋒都對我付出了真心,也產生了真愛。
現在的一切結果,滿地狼籍,都是我……
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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