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正式開始的瞬間，橢圓形會議桌兩端的頂燈驟然亮起，暖白色的光線像一層薄紗般均勻灑在深棕色的胡桃木桌面上，木紋在光線下清晰舒展，將攤開的文件照得縴毫畢現。
李星鋒坐在靠窗的末位置，窗外的天光被厚重的深灰色窗簾擋去大半，只在窗簾縫隙處漏進一縷微弱的晨光，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地板上割出細長的亮線。
但隨後，投影儀下放，帝都辦公廳的秘書人員，給投影儀簡單調整，屏幕點亮後，燈光再次熄滅。
唐明作為周安的副手，正站在投影幕布前，手里拿著一個馬克筆。
每念完一條會議重點，他都會用馬克筆筆在幕布上圈出關鍵語句，紅色的光點在白色背景上格外醒目，沙啞卻清晰的聲音像緩緩流淌的溪水，在寂靜的會議室里漫開，偶爾與眾人記錄筆記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一曲沉悶的調子。
四十分鐘里，偌大的會議室靜得能听見紙張與筆尖摩擦的沙沙聲，眾人或垂眸快速記錄。
李星鋒自己在筆記本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字跡。
這種場合，他不敢指望虎子能給記錄下來，就虎子那寫字速度
唐明說完一大段，虎子都記不了幾句話。
除此以外，會議室里其他人也凝視幕布，眉頭微蹙著思索，連翻頁的動作都輕得近乎無聲。
李星鋒時而點頭，時而用鋼筆在筆記本上，清晰地記下唐明轉述的專家團意見，那些由各行業精英撰寫的內參，此刻正以精煉的建議形式，逐條對應著待解決的問題，像一張細密的網，將復雜的局勢梳理得條理分明。
這一刻，李星鋒深刻感受到了一個國家機器擁有的恐怖力量。
你以為一個問題只有一種答案！
錯了，一個問題可以有很多種答案，很多種解決方式，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會議室里，時間不斷走過。
李星鋒抬眼望向幕布上滾動的文字，目光在“產業轉移““外資合作“等關鍵詞上稍作停留，忽然意識到，今天擺在眾人面前的，才是真正完整的內參文稿。
以往他和沈崇業看到的，不過是經過篩選的“閹割版“。
沈崇業接觸的多是民生政策、經濟發展規劃，城市未來幾十年的藍圖與隱患。
而到他手中的內參文稿，卻充斥著金融市場波動、國外敏感地區動態。
以往看到的內參，每一個敏感數據，都會有人用一個數據都用加粗字體標注。
而這些東西，無疑都是他負責的海外商業版圖。
再次梳理完這四十分鐘里提到的問題，李星鋒輕輕放下鋼筆，筆帽與桌面踫撞發出一聲輕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如此高規格的會議，心里像揣著一只緊繃的弦，全程都在默默觀察周安的舉動，周安坐姿端正，腰背挺直如松，他便不敢有半分松懈，連背脊都繃得更緊了些。
周安端起茶杯，指尖捏著杯耳輕輕晃動，他才敢悄悄伸出手，指尖觸到茶杯溫熱的杯壁，抿一口早已晾至適宜溫度的茶水，茶香在舌尖淡淡散開，卻沒讓他的神經有半分放松，反而更緊張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安身體向後一靠，後背完全貼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座椅發出一聲輕微的回彈聲，像頭疲倦的野獸癱倒在地，原本緊繃的肩膀瞬間放松下來，連眉宇間的嚴肅都淡了幾分。
緊接著，便見周老爺子，左手端著青花瓷茶杯，右手從煙盒里抽出幾支煙，指尖夾著煙盒朝眾人遞去。
有人伸手接過煙，打火機“ 嗒“一聲響起，橘色的火苗短暫地亮起，又迅速熄滅。
隨後，會議室里燈光再次亮起。
等屋里飄起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茶水的清香，周安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幾分剛喝完熱茶的慵懶沙啞，像被砂紙輕輕磨過“小李，你說說，對這份內參有什麼看法？“
李星鋒正低頭彈落煙灰，白色的煙灰落在煙灰缸里，堆起一小撮，像座微型雪山。
听到自己的名字時猛地抬頭，瞳孔微微一縮，連指尖的煙灰都忘了彈。
“啊？“李星鋒慌忙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李星鋒下意識地挺直身體，雙手放在桌沿，目光快速掃過桌旁一眾鬢角染霜的長輩，有人頭發已經全白，卻依舊精神矍鑠，有人戴著老花鏡，正低頭翻看著手中的內參，鏡片反射著燈光，像兩只發光的螢火蟲。
看到前輩們都盯著自己，一向臉皮厚過城牆的李星鋒，此刻也覺得臉頰微微發燙，語氣帶著幾分無措“我、我還沒有完全想好“
周安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眼角的皺紋也隨之舒展，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面，發出“咚咚“的輕響，像是在安撫“沒關系，想到哪就說到哪，邊說邊想，咱們就是交流想法。“
周圍的智囊們也紛紛點頭，眼神里滿是鼓勵，有人還朝他溫和地笑了笑，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些。
李星鋒深吸一口氣，胸腔里涌入帶著煙草味的空氣，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兩下，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身體微微後靠，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
後背終于能稍稍貼著座椅靠背，緊繃的肌肉得到了一絲緩解。
再次抬眼時，李星鋒眼神已經褪去了最初的局促，多了幾分沉穩，語氣也平穩了許多
“一直以來，我們面對阿美莉卡的封鎖，這是既定的事實。”
“從進出口貿易到技術合作，處處都能感受到限制，像被無形的鎖鏈捆住。”
“但如果拉長時間線，結合地緣政治來看，從毛熊和阿美莉卡冷戰中期開始，他們才逐漸對我們釋放善意。”
“比如放寬部分商品的進口限制，增加文化交流項目。”
“可我們心里都清楚，這份善意里沒有絲毫絕對的信任，更像是一種權衡利弊後的選擇，像商人在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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