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破爛的苦力，賊眉鼠眼的扒手，濃妝艷抹的風塵女子，還有一些穿著長衫，眼神精明，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江湖人士……
各種面孔在這里交織，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的市井圖畫。
就在趙鳳嬋踏入坊市入口的瞬間，人群中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賣煙小販，不著痕跡的沖她打了個只有內部人員才懂的暗號。
趙鳳嬋微微點頭回應，那小販便立刻收起煙攤，裝作隨意地走在前面，七拐八繞，帶著趙鳳嬋穿過擁擠的人流，最終來到了一間門臉不大，但看起來頗有年頭的字號。
大門上掛著一個巨大“當”字，旁邊還用朱漆寫著一個“萬”字。
這就是這年頭的大櫃頭當鋪，萬字代表萬物皆能賣當。
“就是這里了。”小販低聲說了一句，便再次融入人群當中消失不見。
趙鳳嬋站在當鋪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恢復了慣有的冷靜與沉穩，邁步走了進去。
當鋪里的光線有些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物品和灰塵混合的味道。
高高的櫃台後面，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看起來像是賬房先生模樣的中年男人。
見到有客人進來，尤其是一位穿著打扮如此時髦，氣質不凡的年輕太太，那男人立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臉上堆起了職業性的笑容。
“這位太太，您好！請問……是想當點什麼東西嗎？”
趙鳳嬋沒有說話，只是走到高高的櫃台前，將手中那個精致的鱷魚皮手包，輕輕地放在了櫃面上。
“你看看這個，值多少錢。”她的聲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緒。
說完，也不等對方答話，趙鳳嬋便自顧自地走到旁邊一張供客人休息的八仙桌旁優雅地坐了下來。
櫃台後的男人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隨即拿起了那個手包。
只是這一入手，櫃房的眼楮便亮了起來。
皮質極佳，做工精良，顯然光是這麼個包就得價值上二三十塊大洋，那這里面的東西得多寶貝啊？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包的搭扣，往里面看了一眼。
但只一眼，男人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呼吸也為之一滯！
他猛地抬起頭，驚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悠閑坐在那里的趙鳳嬋，然後慌忙轉過身對著里間低聲道︰“大……大櫃！您快出來看看！這……這位太太……”
很快，一個身材瘦高，穿著長衫，看起來像是管事模樣的男人從里間快步走了出來。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瘦高男人不滿地嘟囔了一句，走到櫃台後接過那個手包，也往里面瞟了一眼。
他的反應比之前的男人鎮定許多，但眼神中同樣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色。
跟著他抬起頭，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坐在茶桌旁，神態自若的趙鳳嬋，目光中帶著審視和探究。
“真是廢物！給我看好了！”
瘦高男人不滿的嘟囔了一句，隨後將手包重新扣好，從高高的櫃台後面走了出來。
來到趙鳳嬋面前後，他將那個手包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桌子上。
趙鳳嬋抬眸看向瘦高男人，語氣依舊淡漠︰“這是什麼意思？嫌東西不好，不給當？”
“哎喲，太太您誤會了，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瘦高男人連忙躬身作揖，臉上擠出恭敬而又帶著幾分惶恐的笑容。
“若是太太您手頭緊，缺錢用，您只管說個數！只要我們萬字號能拿得出來的，一定給您湊上，就當是交個朋友借給您周轉！”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目光警惕地掃了一眼門口，語氣帶著幾分規勸︰“但是……您這包里，這嶄新的勃朗寧……我們這小本生意，是真的不敢收啊！這要是被日本人查出來，我們這鋪子可就徹底完了！”
趙鳳嬋聞言，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
瘦高男人見狀，知道遇到了岔子，也不敢再多試探了。
隨即他對著旁邊幾個豎著耳朵偷听的伙計使了個眼色，將他們都支開。
等到當鋪里只剩下自己和趙鳳嬋兩人時，瘦高男人才湊近了一些繼續道︰“太太，您听我一句勸。這里雖然是興隆坊黑市，什麼買賣都有，但也正因為如此，才魚龍混雜，到處都是日本人和各路神仙安插的眼線！”
“您拿著這東西來這里，實在是太扎眼了！”
“我也是為了太太您好，您還是趕緊把東西收好，趁著沒引起注意，趕緊離開這里吧！這渾水……不是您該趟的。”
听完瘦高男人這番肺腑之言，趙鳳嬋終于放下茶杯抬起了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走，可以。”
她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淡漠，但接下來的話，卻讓瘦高男人的心猛地一沉。
“但在走之前，你們萬字號，得給我一個交代。”
趙鳳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
“為何前兩天，我派人來你們這里掛牌子，出五百塊現大洋收買關于中統在北平活動的消息。你們這都過去兩天了，到現在還沒給我一個準信兒？”
“是覺得我那五百塊大洋燙手，還是覺得我這人好糊弄？”
“難道……”趙鳳嬋的聲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諷。
“難道你們這萬字號當鋪，本身就是中統的產業？所以才對我這筆買賣如此忌諱，不敢給我一個交代？”
這話如同驚雷，狠狠劈在了瘦高男人的心頭。
他臉上的恭敬和惶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錯愕。
男人猛地後退一步，眼神銳利如刀，死死地盯著趙鳳嬋，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這位太太！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我們萬字號在這興隆坊開了幾十年，靠的是誠信經營，童叟無欺！跟什麼中統、軍統，沒有任何關系！”
他向前逼近一步，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您今天三番兩次地挑釁，難道真是來給我們萬字號找麻煩的？您就不怕……走不出這興隆坊嗎？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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