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眾人惶恐不安之際，賀遠卻是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臉上依舊掛著那溫和的笑容。
隨即他站起身來，對著本鄉奏三郎拱了拱手道︰“呵呵，什麼天不天的，那都是大家伙兒抬愛，胡亂說的。”
“咱們這些人，不過都是在為大日本皇軍效勞罷了，本鄉君就不要高抬我了。”
話音至此，賀遠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本鄉君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請上座！”
在這一舉動當中，本鄉與賀遠快速的交換了一個只有兩人才懂的眼神。
隨即，本鄉的臉上便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傲慢和冷漠。
他在掃視了一眼桌旁那些戰戰兢兢的商人，又看了看主位上的賀遠後，語氣帶著幾分挑釁道︰“上座？哪里是上座？是讓我和這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坐在一起？”
本鄉伸手指了指那些商人，又指了指賀遠的主位。
“還是……你力會長打算把這個主位讓出來，給本官坐坐？”
這話一出，其中的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在座的商人們哪還敢再待下去？紛紛如同驚弓之鳥般站起身來，對著賀遠和本鄉連連作揖告罪。
“會長，本鄉太君，我們……我們家里還有點急事，就……就先告辭了！”
“是啊是啊，改日再來拜會會長！”
眾人說著，便如同逃難般，慌不迭的離開了包廂。
那大清見狀也如蒙大赦，正準備找個借口跟著溜走，卻被賀遠的聲音叫住了。
“哎，那局長，你就先別走了。”
這話一出，不僅那大清愣住了，就連本鄉奏三郎也是一愣。
那大清心中頓時咯 一下。
完了完了！
力會長不讓自己走，肯定是剛才那番話惹他不高興了。
他這是打算讓本鄉這個日本人來刁難自己，給自己個下馬威啊！
都怪自己嘴賤，話太多了。
而本鄉奏三郎則更是滿心不解。
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不讓那大清走？
那大清留在這里，自己還怎麼跟他秘密接頭，匯報情況啊？
那大清心里七上八下，但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強擠出笑容，硬著頭皮拿起酒壺，恭恭敬敬地走到本鄉奏三郎面前為其斟滿酒杯。
他這嘴里也沒閑著，話里有話的緩緩道︰“本鄉太君，您嘗嘗這清風樓的桂花酒，這可是咱們北平一絕。”
“哎，說起來，力會長您離開的這段日子，咱們北平這市面上可真沒少仰仗本鄉太君費心維持啊。要不是有本鄉太君坐鎮，還指不定亂成什麼樣呢！”
這話看似是在恭維本鄉，實則是在不動聲色地向賀遠暗示，這個本鄉奏三郎野心不小，正趁著你不在，悄悄蠶食你的勢力，想要奪你的權呢！
賀遠和本鄉奏三郎都是何等人物，豈能听不出那大清這拙劣的挑撥離間之計？
賀遠只是淡然一笑，端起酒杯，對著本鄉遙遙一敬。
“呵呵，原來如此，那還真是要多謝本鄉君這段時間費心了。來，本鄉君，這杯酒我敬你。”
本鄉奏三郎則面色沉穩，端起酒杯卻並未飲下，而是沉聲道︰“力會長客氣了，要謝就謝安藤少將閣下吧，這一切都是安藤閣下的安排部署。”
“包括……在下今天來這里，其實也是奉了安藤少將的命令，特來向力會長問好。”
既然那大清這個外人在場，不便直接交流，那也只能用這種方式隱晦地向賀遠傳遞信息了。
賀遠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幾分，仿佛真的對安藤的關心感激涕零。
“哦？原來是安藤閣下的意思，那真是太感謝閣下的厚愛了。”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為難和遺憾。
“不過……說起來，這次回來，我還真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恐怕……要讓安藤閣下失望了。”
目光轉向本鄉，賀遠無奈的攤了攤手道︰“還麻煩本鄉君回去之後，替我向安藤閣下轉達一下歉意。就是我這邊棉布的買賣，恐怕是做不下去了。”
這話一出，不僅那大清抬起了眉毛，就連本鄉奏三郎也有些驚詫。
棉布生意，這可是力元掌控下新民會的一項重要財源，雖然利潤的大頭最終都以各種名目“孝敬”給了日軍高層，但力元自己從中撈取的好處也絕對不少！
怎麼說不干就不干了？
本鄉奏三郎不動聲色的追問道︰“哦？這是為何？難道是……南方的貨源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完全不明白賀遠這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這棉布生意可是賀遠現在最重要的護身符啊，就算是傳遞某些消息，也沒必要在這上面做文章吧？
“不，並非南方貨源的問題。”
賀遠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解釋道︰“問題其實出在北方的買家身上。我這批棉布，原本大多是銷往滿洲國的。”
“可如今，滿洲那邊出了點情況，買賣黃了。沒有了最大的買家，這生意自然也就做不下去了。唉，沒辦法啊！”
而听到這番話，本鄉的心頭陡然一動。
雖然依舊不明白賀遠的真實意圖，但自己之前也奉命調查過那大清的底細，知道此人一直削尖了腦袋想往滿洲國鑽營。
結合剛才賀遠特意留下那大清的行為，本鄉的心中隱約有了一絲猜測。
于是，他順著賀遠的話，故作惋惜道︰“哦？原來是滿洲那邊的買家出了問題……那這事兒可就難辦了啊。”
“力會長，我們特高課的手也伸不到滿洲國那邊去。你也知道，關東軍的權勢已然成為了一方軍閥，軍部也不是能完全指揮的……”
而一直豎著耳朵，緊張地听著兩人對話的那大清，在听到滿洲國三個字後，手指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輕輕敲動了幾下，眼神中也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機會！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啊！
“那個……力會長，恕在下多嘴問一句。”
強壓下內心的激動，那大清假裝關切的小心翼翼試探道︰“不知您原本在滿洲那邊的買家是哪位？方便透露一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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