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真正攻克日軍重兵把守的嘉興堅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一點所有人都很清楚。
十倍之兵可破城，二十六軍就算人數再翻個番也比不上第六師團的兵力。
只是……這種泄氣的話，誰又敢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呢？
賀處長這麼說，是不是太不合適了？
孫連仲也沉默了。
他定定的看著沙盤，眼神中充滿了掙扎和不甘。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光芒，聲音低沉卻異常堅定︰“賀處長，我知道很難，甚至可能根本做不到。”
“我也清楚，上面那些大人物，或許從一開始就把我們二十六軍當成了一顆棄子，一枚炮灰，目的僅僅是為了在浙東搞出點動靜，牽制一下日軍在華中其他戰場上的兵力而已！”
孫連仲猛地一拳砸在沙盤邊緣，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戰意。
“但是！就算如此！就算明知是炮灰！我孫連仲！我麾下的二十六軍上萬弟兄！也想堂堂正正地打一場！也想真真正正地，做出點事情來！”
他的目光落在嘉興城的位置上，聲音斬釘截鐵。
“如果……如果能僥幸拿下嘉興！我們就能徹底控制住杭州灣的出海口！就能像一把尖刀，狠狠插進日軍的戰略後勤線上，給他們造成巨大的壓力！”
孫連仲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賀遠，也看著在場的每一位軍官。
“古往今來，無論朝代如何更迭，兵器如何演變，打仗，打的都是錢糧！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七分錢糧三分兵！這一點，從未變過！”
“只要我們能掐斷日軍的後援，那就算他們有再多的精兵也撐不了多久！這嘉興城……我們總要試一下！”
賀遠聞言，看著孫連仲那張寫滿了決絕和悲壯的臉，緩緩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中帶著理解︰“我理解孫司令你的想法，軍人喋血沙場，馬革裹尸，本就是榮耀。”
但隨即，賀遠話鋒一轉，指著沙盤上嘉興城周圍那已經逐漸收攏的紅色箭頭，語氣變得凝重︰“但如今兩翼的日軍援兵，最多再有三天，就能抵達戰場，對我們形成合圍之勢。”
“而那座嘉興城外最重要的鐵路大橋，控制權卻始終沒能徹底拿下來，日軍隨時可以通過鐵路快速增兵！”
話說到這里，賀遠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直視著孫連仲。
“一旦夜襲失敗，不僅前功盡棄，弟兄們白白犧牲，更會給城內日軍抓住反撲的機會！到那時，我們連撤退都難了！”
“孫司令，現在下令撤退還來得及。此戰雖未克嘉興，但連續攻佔數城，兵鋒直抵城下，已經極大地震懾了日寇，牽制了敵軍主力。”
“我可以幫忙向重慶那邊運作，此戰之功，足以載入史冊，也算是一件大功……”
“賀處長！不必再勸了！”
然而，賀遠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孫連仲猛的抬手打斷。
“此戰所有後果，由我孫連仲一人承擔！絕無怨言！”
孫連仲挺直了腰桿，目光掃過帳篷內所有的部下，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我二十六軍的弟兄，沒有孬種！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話音落下，整個帳篷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但是一眾參謀們的堅毅目光，卻很明確的表達了他們誓死而戰的決心！
賀遠則是目光凝重的看著孫連仲，片刻之後緩緩點了點頭，臉上之前的勸慰之色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然。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孫司令這份決心，賀某佩服。這樣吧，我再幫你最後一把！”
“嗯？”
孫連仲聞言頓時錯愕，連忙擺手道︰“賀處長！萬萬不可！”
“這可是真刀真槍的戰場！太過危險了！你身份特殊，絕不能親身犯險！”
這種事情可絕對不行啊，雖然賀遠是很有本事，身手也絕對強過自己見過的所有人。
可是個人能力在真正的戰場上，那是毫無意義的！
別管你是誰，當一枚日軍隨意打出的炮彈落在你身上後，能拼出半具尸體都是幸運了！
賀遠聞言卻是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莫測的笑容︰“呵呵，孫司令你誤會了。”
他指了指沙盤上的嘉興城。
“軍事沖鋒，我當然不會參與。我要去的地方，是嘉興城里！”
賀遠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般在眾人耳邊炸響。
“去幫你從內部，打開局面！”
他的目光落在孫連仲臉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要求︰“所以，還請孫司令將夜襲的計劃暫緩一日，給我一天時間！”
……
嘉興城內，此刻早已全城戒嚴。
戰火的陰影籠罩著每一條街道，空氣中都彌漫著肅殺之氣。
唯獨城西的獅子街，卻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車水馬龍的景象，靡靡之音不絕于耳，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只因這里，便是嘉興城內大小漢奸特務們銷金享樂的聚集地。
街角的開陽茶館，二樓的雅間之內，輕煙裊裊，牌九踫撞之聲清脆悅耳。
嘉興城內如今權勢最盛的三大漢奸——警察局長王開，糧商李力，以及大地主趙三泰，正圍坐在一張八仙桌旁，興致勃勃地推著牌九。
“嘿！對子！通吃！”
滿臉橫肉的糧商李力將面前的牌九猛地一推，隨即拿起桌上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狀似無意的笑道︰“外面這仗打得是越來越熱鬧了，國軍都打到城門口了。依我看啊，這糧價，還得往上漲！”
“兩位老板，手里的糧食都囤夠了嗎？”
旁邊那個尖嘴猴腮，穿著綾羅綢緞，一看就精明過人的趙三泰聞言嘿嘿一笑，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糧食？那玩意兒能存多久？還佔地方！”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笑道︰“我老趙前些日子可是剛從紹興那邊，托關系低價買下了一萬畝快要熟的肥田！”
“也不知道那邊的人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肥田就算了，價格還便宜得很！到時候新糧一下來，那才是真正的財源滾滾！不愁吃，更不愁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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