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心髒猛地一縮,瞳孔驟然放大的,看向了站在背著弓箭前面的女人。
她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身段窈窕,穿著一件墨綠色繡著暗紋的改良旗袍,外罩一件薄薄的黑色羊絨披肩。她的面容極美,卻帶著一種冰霜般的冷漠,一雙鳳眼眼波流轉,看似嫵媚,眼底深處卻藏著令人心悸的銳利和深邃。最特別的是她左眼眼角下那一顆小小的、殷紅的淚痣,如同雪地里的一滴血,平添了幾分神秘與妖異。
是她!
陳陽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幅畫面——古林省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那個被他和勞衫、方大海等人聯手端掉的地下黑市!
雖然當時這女子黑紗蒙面,未曾以真面目示人,但她那獨特的身形、冷冽的氣質,以及她身邊那個如同影子般護衛、背著弓箭的冷峻男子……絕對錯不了!
她就是當時那個黑市幕後組織的重要人物之一!陳陽記得清楚,當時混戰中,正是這個背弓的男子,用幾支刁鑽狠辣的冷箭,差點讓方大海吃了大虧,最後還是勞衫出手,才將他打退了,可惜這次沒帶勞衫來。
陳陽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後背泛起一絲涼意。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在這個時候,遇到古林黑市的殘黨!
而且看對方這架勢,明顯也是沖著韓家老宅來的!他心中暗叫失策,早知道此行會遇到她,真應該把勞衫帶在身邊,當初在古林的時候,被她溜走了,如今在這遇到了,她絕對不會饒了自己。
就在陳陽吃驚的時候,那淚痣女子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院中的眾人,在陳陽臉上微微停頓了剎那,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深長的弧度,仿佛認出了他,又仿佛只是隨意一瞥。
隨即,她的目光便落在了臉色變幻不定的韓大寶身上,就如同不認識陳陽一樣。
“韓先生,不介紹一下這幾位朋友?”她開口,聲音依舊帶著那股獨特的沙啞磁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韓大寶看到這三人,尤其是那淚痣女子,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夾雜著敬畏和討好的神色,與之前對待陳陽等人的倨傲判若兩人。
他連忙上前兩步,躬身道“甦……甦小姐,您怎麼親自過來了?這幾位是江城來的老板,想看看宅子里的老物件。”
“不過……他們好像只想單買里面的東西,不想連宅子一起要。” 他話里話外,帶著明顯的傾向性。
被稱為“甦小姐”的淚痣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卻未達眼底“哦?只想買物件?看來這幾位老板,眼光很獨到啊。”
她的目光再次轉向陳陽和錢會長,帶著一種審視和隱隱的壓迫感,“不過,韓先生,咱們之前可是說好的,這宅子,連同里面所有的‘東西’,我們‘听雨閣’可是很有興趣的。價格,不是早就談好了嗎?”
“听雨閣?” 錢會長和孫強聞言,臉色都是一變。顯然,他們听說過這個名號,知道這是一個在北方古玩圈里勢力龐大、亦正亦邪的神秘組織,以行事霸道、手段莫測而聞名。
陳陽則微微愣了一下,自己顯然沒听說過這個名字,錢會長在旁邊小聲跟陳陽說了起來,講述著听雨閣前些年在古董圈內的所作所為。
原來古林黑市的背後就是他們!這下麻煩大了!對方不僅認出了自己,而且明顯是志在必得,甚至可能早就與韓大寶達成了某種默契或協議!自己這邊,不僅陷入了價格和交易方式的僵局,更面臨著來自強大競爭對手和潛在敵意的雙重壓力!
“听雨閣”這三個字從那位甦小姐口中吐出,仿佛帶著一股無形的寒氣,讓原本就有些凝滯的空氣幾乎要凍結起來。
站在陳陽身旁的孫強孫經紀人,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嘴唇甚至微微有些哆嗦。
他常年混跡于泉城及周邊的古玩圈,太清楚“听雨閣”意味著什麼了。那不僅僅是一個收藏組織,更是一個盤根錯節、手段通天的龐然大物,據說背後牽扯著極深的勢力和見不得光的生意。他們看上的東西,很少有空手而歸的。
孫強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額頭上瞬間沁出了細密的冷汗,心中叫苦不迭,萬萬沒想到這次看似普通的掏老宅,竟然會引出這尊煞神。
那位甦小姐,自報家門之後,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掃過陳陽,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她那清冷的目光,如同兩把冰錐,直刺向面色尷尬的韓大寶,聲音依舊帶著那股獨特的沙啞磁性,但任誰都能听出其中蘊含的冷意
“韓先生,”她紅唇輕啟,語氣平緩,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質問,“我記得我們之前,似乎已經談得很清楚了。”
“這處宅院,連同里面所有‘帶不走、挪不動’的東西,我們‘听雨閣’出價八十萬。”
“這個價格,對于眼下這光景,這地段,還有這里面這些……蒙塵的舊物,應該算是很公道了吧?”
“怎麼,韓先生是覺得我們听雨閣出價太低,信不過我們的誠意?還是覺得,我們的話,可以當作耳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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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意在帶不走、挪不動和蒙塵的舊物這幾個詞上微微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輕蔑,既點明了交易範圍,包含老宅,又似乎是在貶低宅內物件的價值,更是在強調听雨閣的權威不容置疑。
韓大寶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額頭上也冒了汗,之前的市儈和倨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和畏懼。
他搓著手,訕訕地解釋道“甦……甦小姐,您……您千萬別誤會!我哪敢啊!”
“只是……只是這宅子畢竟是我堂叔祖的,不是我韓大寶的。”
“我……我也是想著,萬一……萬一能遇到出價更高的主顧,這賣房子的錢多了,我……我這跑前跑後的,不也能多落點辛苦錢嘛……”他聲音越說越小,顯然這番心思在听雨閣面前,顯得格外上不得台面。
八十萬!
這個價格清晰地傳到錢會長耳中,讓他的心頭猛地一沉,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灰心之色。他飛快地在心里盤算著就算這宅子里的物件精品不少,那套粉彩杯、豆青釉葫蘆瓶、青花賞瓶、紫檀家具等等,全部加起來,市場價值或許能接近甚至達到一二百萬。
但是,這其中包含了極大的不確定性,比如有一件粉彩瓷盤,是不是乾隆官窯,需要進一步鑒定,而且這些家具,要是想賣個好價錢,還需要算上高昂的修復、運輸、保管成本,以及最重要的——時間成本。
古董變現不是賣白菜,需要合適的時機和買家。如果像听雨閣這樣,以八十萬的價格連老宅都吃下,那麼分攤到古董上的成本就極高,留給他的利潤空間已經被壓縮得非常薄了。這還不算購買異地老宅房產可能帶來的各種後續麻煩和資金佔用。
他悄悄拉了拉陳陽的衣袖,湊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小陳,情況不妙啊。”
“听雨閣插手,這價格又被頂到了這個位置……我看,這趟咱們恐怕是白跑了,利潤空間太小,風險還大。要不……咱們先撤?從長計議?” 錢會長是生意人,追求的是穩妥和利潤,眼見事不可為,萌生了退意。
然而,陳陽的眉頭雖然緊鎖,眼神中卻並沒有錢會長那樣的沮喪和放棄。
他听到听雨閣的報價後,大腦在飛速運轉,八十萬,分攤到那些明面的古董上,利潤確實不大了。
但是,他是重生過來的,他想到了那套乾隆祈福金錢,這玩意拿回去放上些年,直接就是4000萬,以及……那個書格背後可能存在的密室!
里面會藏著什麼?如果是韓家祖上真正壓箱底的寶貝,比如珍貴的田黃石印章、名家手稿、甚至是更罕見的瓷器或金器……那其價值就完全無法用眼前這些明面上的東西來衡量了。
他腦海中甚至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真是這樣,就算用一百萬將連同老宅都買下來,其價值都足足翻了不知道多少倍,帶來難以想象的利潤!
當然,這需要賭,需要魄力,也需要將東西在手里捂上幾年等待最佳時機的耐心。
“錢會長,再等等……”陳陽低聲回應,目光銳利地掃過那甦小姐和韓大寶,心中在激烈地權衡著是否要當場加價,與“听雨閣”正面踫一踫。
孫強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既怕得罪听雨閣,又怕陳陽和錢會長年輕氣盛惹出麻煩,連連對陳陽使眼色,示意他借坡下驢,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就在陳陽猶豫不決,錢會長和孫強都傾向于放棄的這一刻,那位一直將陳陽視為無物的甦小姐,仿佛才終于注意到陳陽的存在。
她緩緩轉過身,那雙清冷剔透的鳳眼,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陳陽的臉上。她的目光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審視,從上到下,如同在打量一件……不太入流的仿品。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許,帶著濃濃的譏誚之意。
“哦?”她發出一聲輕佻的鼻音,聲音依舊是那副慵懶沙啞的調子,但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刺,“這位……小朋友,看著倒是有些面生呀。”
“怎麼?對我們听雨閣出的價格,有什麼不同的見解嗎?還是覺得,這八十萬,在你眼里,不算什麼大數目?”
她不等陳陽回答,便自顧自地輕笑起來,那笑聲如同碎玉踫撞,清脆卻冰冷“年輕人,有闖勁是好事。”
“不過,古玩這一行,光靠膽子大和運氣可不行。有些東西,不是你踮踮腳尖就能夠得著的。”
說著,甦小姐抬手一指老宅,“這韓家老宅里的水,深著呢,小心……別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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