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屏住呼吸,刻意放緩了腳步,目光在人群中來回逡巡,試圖穿透夜色與喧囂捕捉到勞衫的蛛絲馬跡。
陣陣微風吹過,卷起地上落葉,幾片打著旋兒掠過他腳踝,帶起細微的沙響。就在他將要收回視線的瞬間,一道人影突兀地撞進余光——鐵門右側的陰影里,似有一尊靜默的石像倚牆而立。
他下意識側身半步,借著昏黃的路燈余暉望去。那人一襲藏青色的對襟長衫,布料漿洗得發白,隱約可見細密褶皺,衫擺下露出半截磨得發亮的布鞋尖。衫口隨意敞著,脖頸上懸著的深色佛珠隨著他輕微的呼吸微微晃動,在暮色中泛著沉郁的光澤。
陳陽眯起眼楮,仔細打量起此人。
中年男人身形瘦削,但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根繃緊的弦。那張略帶風霜的臉約莫五十上下,五官線條柔和,眉骨和顴骨卻分明如刀刻,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沉穩。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楮——明明深邃平靜,卻仿佛藏著某種銳利的鋒芒,令人不敢與之對視。
男人雙手交疊置于身前,掌心攤開,一對核桃在他指間靈活地翻轉騰挪。那動作行雲流水,時而輕扣相擊發出清脆的踫撞聲,時而五指收攏將核桃完全包裹于掌心。兩顆核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沿著固定的軌跡飛速旋轉,那穩定的節奏竟真與時鐘秒針的跳動頻率驚人一致。
“水師!”陳陽喉結滾動,兩個字如兩片薄刃般從齒縫中滑出,聲音壓得極低,卻透著股莫名的敬重。
黃大山聞言一愣,眉毛瞬間挑成一個滑稽的角度,像是听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啥玩意兒?水……水師?”他順著陳陽的目光望去,眼楮眯成一條縫,努力想要在昏暗中辨清那人的模樣。
“就是那個盤核桃的。”陳陽抬手一指,指尖的方向正是靠在破敗牆角的那位中年男人。
此刻,暮色漸深,月光透過雲層灑下,在男人周身鍍上一層模糊的光暈。他一身藏青色的對襟衫顯得格外素淨,與周圍嘈雜的環境格格不入。
男人掌中一對核桃正發出細微而均勻的踫撞聲,那聲音並不刺耳,反而有種奇特的韻律感。
陳陽的目光死死鎖住那雙不斷翻轉的手,眼神里閃過一抹精光“瞧見沒?他手指間的力道,腕部的轉動,每一步都恰到好處,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這種手法,絕非一日之功,我敢斷言,他盤核桃的功夫,少說也有三十年!”
黃大山順著他的話仔細瞧去,只見那男人手指修長,動作確實從容不迫,仿佛那不是一對普通的文玩核桃,而是兩件精美的藝術品。
兩人說話的當口,圍在鐵門前的眾人漸漸聚攏,交頭接耳間,一個身材瘦削、留著山羊胡的老頭站了出來,他清了清嗓子,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諸位,先听我說幾句!”
“規矩大家都懂,簡單得很——想買啥,就找啥樣的人。抱著半導體的,專管家用電器;摟著寵物的,負責介紹牲口;數外幣的,自然懂得文物古件。各取所需,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童叟無欺!”
這番話一出,人群中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
陳陽听完,眉頭不由自主地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黃大山的肋部,語氣里滿是疑惑“嘿,我說,這規矩也太離譜了吧?”
他抬眼掃了一圈,目光落在不遠處抱著小土狗的女孩身上,又看了看一臉淡定的山羊胡老頭,嘴角抽搐了一下“萬一我真想買牛羊牲口,可那丫頭懷里就一條土狗,我怎麼判斷這狗好不好?”
“還有,萬一我想買家電,他抱著個半導體,這不扯淡嗎?”
黃大山原本還在認真听著老頭的講解,被陳陽這麼一問,臉上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
他先是愣了片刻,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陳老板啊,看來您對這"規矩"還是不太了解。”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這哪兒是什麼正經規矩?就是個唬人的幌子!您想買啥,盡管開口便是,哪用得著真去問他們手里是什麼玩意兒?”
黃大山率先邁開步子,腳掌落地時帶起一陣細微的沙響,他側身朝陳陽打了個手勢,那姿態像極了舊時候引路的挑夫,透著股子江湖味兒。
陳陽跟上去的剎那,身後的趙德眯縫著眼掃了一眼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後,才不緊不慢地挪動了腳步。潘老板則幾乎是貼著趙德的後背亦步亦趨,他那身軀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踩在地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一行四人,腳步聲在空曠的廢棄廠房前顯得格外清晰。他們徑直朝那盤核桃的中年男人走去。那人原本倚著斑駁的紅磚牆,頭微低,核桃在他掌心翻轉如飛,隨著幾人的接近,他脖頸微微一動,眼皮緩緩抬起,目光精準地掃過走在最前面的黃大山,繼而滑向緊隨其後的陳陽,最後落在趙德和潘老板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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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的一瞬,陳陽心頭微動。
那雙眼楮不像普通生意人那般圓滑世故,而是沉靜如水,卻又暗藏鋒芒,仿佛一眼就能將人的心思穿透。
他盤核桃的手勢依舊沉穩,指節因長年盤玩而染上一層暗紅,那串佛珠在他脖頸間隨著呼吸輕輕晃動,更添幾分神秘氣息。
陳陽心頭一凜——這人絕不是普通的古玩販子,那眼神中透出的沉穩與銳利,分明是常年浸淫古董之人特有的氣場。
“呦呵,今天有新面孔啊。”男人先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多年煙酒浸潤的痕跡,“第二關過了?”
他說話的同時,手里的核桃依然轉個不停,那種嫻熟的手法就像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即便在說話時也不曾停歇。
陳陽听出了對方話里的試探意味,便恭敬地點頭致意“是的,正好有朋友帶著,過來見見世面。”
他的語氣保持著不卑不亢,既顯示了對前輩的尊重,又不失自己的底氣。
男人听完後撇嘴輕笑一聲,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玩味“行!”這個行字被他拖得很長,好似在品味什麼有趣的東西,眼神中閃過一絲審視的光芒。
他開始上下打量著陳陽,目光從頭到腳掃視了個遍,就像在評估一件古董的真假優劣一般。
那種被人用專業眼光審視的感覺讓陳陽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他依然保持著鎮定的表情。隨後男人一指黃大山他們幾個,手勢很隨意但帶著不容違抗的威嚴,示意他們往後靠一些,給自己和陳陽留出單獨對話的空間。
等到周圍相對安靜下來後,男人才重新開口向陳陽問道“年輕人,知道規矩嗎?”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眼神也變得更加犀利,就像老鷹盯著獵物一般。
“略知一二。”陳陽平靜地回答,聲音不急不緩,“以物斷人,看的是眼力。”
他知道這是關鍵時刻,不能表現得太過張狂,也不能顯得太過謙遜,恰到好處的自信才是最好的回應。
男人听到這個回答後微微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許的神色,同時手中那對轉動了許久的核桃突然停住了。整個動作干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顯示出他對手中之物的完全掌控。他緩緩攤開手掌,動作緩慢而莊重,就像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露出那對盤得油光發亮的核桃。
在暮色的映襯下,這對核桃散發著溫潤的光澤,表面已經包漿得極為透亮,一看就是經過多年悉心把玩的珍品。
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得意和挑戰“那你先跟我說說,這對"獅子頭"的來頭?”
周圍又上來幾個看熱鬧的人,也紛紛湊了過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期待。那個抱著半導體的胖子放下收音機,扎馬尾的女孩也抱著小狗走近,連那個數外幣的光頭男人也停下手中的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陽身上。陳陽知道,這是對他的第一個考驗。
“小心點,這可是老劉的寶貝疙瘩。”有人沖著陳陽喊道。
“听說前兩天有個自稱專家的,上來就要上手摸,被老劉當場轟出去了。”另一個聲音附和道。
陳陽深吸一口氣,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靠近。他湊近仔細看了看,眼神專注而謹慎,但沒有貿然伸手去踫——這是行里的規矩,別人沒讓你踫的東西,再好奇也不能動。
“喲呵,懂規矩。”盤核桃的男人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陳陽彎腰低頭,借著昏暗的路燈光線,仔細端詳著男人手中的那對核桃。他的目光如鷹一般銳利,從核桃的紋路到包漿,從樁型到顏色,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怎麼樣,小伙子,看出什麼門道了嗎?”男人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核桃,讓核桃在手中轉動了一圈。
周圍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陳陽的回答。黃大山在後面緊張得手心冒汗,趙德和潘老板也面色凝重。
“這對"獅子頭"紋路深邃,樁型端正,邊厚肚圓,是典型的河北淶水產區老樹果。”陳陽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職業的沉穩。
“從包漿看,至少盤了三十年以上,顏色已經呈深棗紅,踫撞聲清脆帶瓷音,說明骨質已經完全玉化。”
“ !”陳陽話音落下,傳來一陣低低的驚嘆聲。
“這小伙子有兩下子啊!”抱半導體的胖子忍不住贊道。
“老劉,看來今天來了個懂行的。”扎馬尾的女孩也跟著點頭。
男人一愣,眉毛微微揚起,手中的核桃停止了轉動“喲呵,不錯,接著說。”
他的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絲驚訝,顯然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一開口就如此專業。
陳陽站起身來,繼續分析道“這對核桃最難得的是配對極佳,紋路幾乎鏡相對稱,尺寸應該在 42 毫米左右,正是"獅子頭"的黃金尺寸。”
他低頭仔細看著,眼中閃爍著專業的光芒“從核桃底部的臍眼形狀和深度來看,這絕對是野生老樹果,不是現在那些嫁接樹能比的。”
“而且你看這包漿的厚度和光澤度,”陳陽指著核桃表面,“這種深沉的棗紅色不是一朝一夕能盤出來的,您這對獅子頭,至少把玩了二十年以上。”
周圍的人越听越入神,連那些原本不懂核桃的人也被陳陽的專業解說吸引住了。
“如果我沒猜錯,這對核桃應該是五六十年代,從淶水一棵百年老樹上摘下的。”陳陽的聲音帶著一絲感慨,“那個年代的核桃樹都是自然生長,沒有人工干預,所以結出的果子骨質特別密實。”
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顯然陳陽說中了要害。
“可惜了,那棵樹後來應該死了,”陳陽搖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天下恐怕再難找這樣一對獅子頭了!”
話音落下,現場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所有人都被陳陽的專業分析震撼到了,耳邊只有陣陣刮過的微風,連那個一直盤著核桃的男人也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個年輕人來。
男人听完直接呆在當場,手中的核桃差點脫手而出,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小,嘴巴微張,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話來。他緩緩轉過頭,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盯著陳陽,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能看出核桃樹死了?這…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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