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在角落里點了幾樣家常小炒，又點了一壺黃酒，邊听書，邊看著前面常氏母女兩人樂呵呵地吃飯。
說書人的嘴皮子很利索，將一個前朝書生停妻再娶，惡有惡報的故事說得跌宕起伏，食客听到精彩處，高聲喝彩。
林相卻如坐針氈，這分明說得就是自己的故事嘛，甚至有些實際情況比小說情節更為惡劣呢，比如他還派了不止一波殺手，要解決她們母女倆呢。
他不禁苦笑不已，果真是惡有惡報，他算是栽在不孝女手上了，晉王除了要求封地外，常小小還非得在條約加上罷相條款。
若他一旦被罷相，絕無可能再東山再起，別談振興家族了，指不定連命都保不住。
林相可不敢把這條內容上報皇上，因為只有他自己清楚，皇上真得會將他貶到蠻荒之地。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林相待說書人謝場，便撂下筷子，扔給小二一塊散碎銀子，留下一句“不用找了”，便起身離開酒樓。
小二小跑著攔著他，“客官，等等！”
“剩下的銀子賞你了，怎地難道銀子不夠？”
小二笑笑，“咱們青州有個規矩，大家吃多少點多少，實在吃不下，也可打包帶回，總之不能浪費。”
這也是去年沒交稅糧，要不然青州一戰，大伙早就餓肚子，不過今年的新糧還沒下來，他們還得厲行節約。
林相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桌子，確實哈，剩得有點多，但在京城地界，吃飯都得剩，要不然別人還以為人餓死鬼投胎，亦或是窮得舔盤子呢。
“啊~老夫吃不下了！”
小二貼心道“吃不下沒關系，小的可以給你打包！”
林丞相面有為難之色，他可是宰執天下的人啊，拿著一個食盒回家，這不是小家子氣了嗎？太影響他光輝形象了。
“小二，要不，把這些剩菜送給乞兒吧。”
小二不樂意了，“咱青州城哪有乞兒，客官把飯菜打包走吧，要不只能倒掉，怪可惜的……”
常小小听到身後傳來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卻見是林相，悄聲對娘親道“娘，那姓林的在呢，你看著哈，我這就去找他麻煩。”
常氏憂心道“小心啊，他很壞的！”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能壞得過我？”常小小信心滿滿地擠進人群，食客一看是她，便紛紛讓道，“常大人來了，大家都讓讓！”
常小小從小二的嘴里，已經明白事情原委，她睥了一眼在圈外看熱鬧的裴忠，這家伙倒真像在看戲，瓜子都嗑上了，見她看過來，趕緊把瓜子收起來。
“咳咳，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林丞相啊！”
常小小此言一出，百姓們頓覺吃驚，他們倒是知道朝廷派了使臣來招安，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家伙就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丞相。
有食客不滿道“丞相怎麼了？丞相就可以浪費糧食嗎？”
“對啊，不知民間疾苦的官，根本就不是好官，怎麼可能為咱們百姓作主。”
林丞相面皮漲得通紅，他在這里可不敢擺官威，沒看見不孝女正準備在眾人面前狠狠羞辱他一番嘛。
“老夫初來乍到，不知本州風土人情，飯菜不小心點多了，不如這樣吧，我拿這些剩飯、剩菜去喂貓狗，也不算浪費吧。”
小二看了一眼常小小，當下點頭道“自然是可以的，我這就去收拾。”
酒樓里打包所用材料，高檔的用食盒，回頭再還給酒樓就成，都是一個地方的人，不怕不還，一般些的就用荷葉、油紙等物包上。
常小小趁著小二打包的空隙時間，對林相道“相爺今天倒是清閑，不知咱們提的建議，皇上同不同意啊？”
林相的臉皮抽了抽，周圍可全是普通百姓，國家大事豈能在這里談論，再者讓皇上罷免自己，他才不會答應呢。
林相板著臉斥道“這麼生份的嗎？怎麼連爹都不叫？”
“哈？”食客們都驚呆了，常大人怎麼可能會是林相的女兒，兩個人的姓都不一樣。
常小小正準備反唇相譏，常氏突然沖了出來，沒頭沒腦地對著林相一頓撓。
“哎~別打架啊！”常小小趕緊控制住林相，讓老娘盡情發揮，俗稱拉偏架。
常氏發瘋的時候，力氣真不是一般的大，估計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那個狠勁啊，誰看了不嚇一跳。
而且常氏撓人的時候，一口一個負心漢，直接把話題熱度拉滿，圍觀群眾都喜歡看熱鬧，不禁紛紛猜測他們之間復雜的關系。
“發生啥了？如果林相是常大人的爹，那這位婦人豈不是林相的妻子？”
“我雖然在青州生活，但也听聞當朝丞相娶的是凌家女。”
“哦~我明白了，”有好事者從剛剛說的《鍘美案》中得到靈感，“你們說會不會是這位婦人才是林丞相的正妻，但卻被相爺停妻再娶了凌氏。”
眾人恍然大悟，“我覺得兄台說得很有道理！”
本來大伙才剛听完書，情緒還沒緩過來呢，一听這里就有現成的負心漢，當下有人看不下去，暗中出腳，你踹一下，我踹一下，把林丞相踢得哎喲直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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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忠在外圍樂看得正熱鬧，見有女巡捕听到動靜，過來維持秩序，他才將林丞相提溜出來。
“各位父老鄉親消消氣，畢竟是朝廷大員，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常小小也在一旁安慰常氏，“娘，別生氣，氣壞身體無人替，而且舉頭三尺有神明，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咱們只管看著便是。”
常氏看著常小小突地又清醒過來，“啊~我手好痛，指甲里怎麼有這麼多肉絲？”
眾人“……”還真夠狠的，好家伙這一頓撓得，夠炒一盤菜啦。
林相被大庭廣眾之下，撓得又痛又羞，跳腳高聲嚷嚷，“老夫……老夫要回京告御狀！”
眾人面面相覷，這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爺，怎麼跟三歲孩子似的，打不過就回家找爹娘？
“你去告啊，”常小小嗤笑一聲，“讓皇上好好查查你屁股干不干淨。”
老百姓曾深受貪官污吏之苦，他們雖不敢明著反對皇權，但對朝廷官員卻同仇敵愾，“盡管告，咱們老百姓豈能怕你？”
“偽君子！”
小二本來已打好包，但由于人多沒擠進去戰圈，他听別人說這位林相竟是個停妻再娶的貨色。
由于小二日日都在酒樓，《鍘美案》少說也听過上百遍，竟一時頭腦發熱，將荷葉包砸在林相頭上。
林相被砸得懵了頭，菜汁隨著腦袋往下流，“你們……你們怎麼敢？”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常小小批評小二，“好歹是食物，喂貓狗也好啊，怎麼能浪費在人渣手里。”
小二誠懇道歉，“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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