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我不臣！
淡淡的檀香縈繞在燭火間，伴著搖曳的火舌在寂靜中浮動。
南初十七年冬有載，帝微服入南地，訪查各府州戶籍，緣由未明。
南元二年秋有載，帝微服入南地，暫居避暑行宮，緣由未明。
……
白湘一字不落地看了過去，喃喃自語道“皇帝兩次微服私訪，皆緣由未明……”
“對啊，”譚千令附和了一句，蹦噠到了桌上，湊過去看書上的內容，“不過陛下既是微服私訪，那緣由未明就好解釋多了——就是有一點甚為奇怪……”
“小少爺覺得哪里奇怪？”白湘將書冊傾向她那邊，認真地問。
“白湘你看這里……”譚千令指出書中疑點，“南元二年秋……居避暑行宮……”
“你是說季節不對？”
“這個時候天氣轉涼，陛下來避暑行宮作何？既不是體察民情亦不是來此消暑的……”譚千令小手扶著下巴，解釋得頭頭是道。
“會不會是來見人的？”譚千令忽地一拍桌面，莫名篤定道“一定是來南地尋美人的！南地多美人呀！你看戲本子里大多都這麼寫的！”
“……”
她貌似不該信一個戲痴的話？
白湘哭笑不得，掃了一眼手中的書冊，一把合上了，心中頓覺荒謬。
這書冊本就來歷不明，雖說藏于行宮內，但也指不定是哪位貴人拿來消遣用的，怎可當真了去。
至于為何手抄制成，怕是閑來無事之舉吧。
多想無益。
“白湘，你怎麼把書合上了。”譚千令眨了眨杏眸，看似懵懂地問著，其實心里頭清楚得很。
“行了，小少爺，咱們可該去睡了。明日指不定要早起呢。”白湘也不想再多說，行至書架處，把書放了回去。
不去看譚千令失落的表情，托起輕煙繚繞的香爐，又握起一旁的燈盞，口中催促著，“小少爺快來，白湘可要熄燈了。”
譚千令癟了癟嘴，抬起腿，不情不願地跟在她身後，還不忘一步三回頭地看向那靜靜佇立在黑夜中的書架。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著，不經意間瞟了一眼白牆上因燭火的映射而被微微放大的人影。
人影隨著燭火的閃動一顫一顫地挪動著，重重疊疊的虛影在飄忽中，似是在朝她這邊走來。
譚千令盯久了，心中很是不舒服，莫名一陣背脊發涼。覺著背後有絲絲涼風拂過脖頸，涼意仿若一條冰涼細小的水蛇，一不留神便悄悄鑽入她的衣襟。
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在這燥熱的夏夜里，陡然感受到了一陣冷意。
此時的她沒再遲疑，見前方已沒了白湘的身影，她當即一溜煙便跑進了里屋。
只見那燭火映照下的人影又晃了幾晃，剎那間消失不見。
“白湘，念念去睡了！”
譚千令高聲喊了一句，小跑著擦過白湘身側，蒙頭扎進單薄的被衾里。
“小少爺，你別不脫鞋呀！”
白湘一語落下，譚千令自覺地將兩只小腳飛快伸出，胡亂蹬了幾下，把鞋子蹬掉後，腳丫子又飛快縮回被窩。
白湘無奈地嘆了口氣，把亮著的燈燭一一吹滅。
夜色朦朧，唯有月下的窗欞泛著淡淡的白光，幽幽白光斑駁了幾抹竹影。
譚千令在睡夢中忽然驚醒，心止不住地怦怦直跳，見周遭漆黑一片，心下的那份不安更甚。
在寂靜的夜里，所有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屋外清亮的蟬鳴，伴著連綿不斷的蛙叫，在她耳邊此起彼伏。
令其本就心神不寧的情緒，更加煩躁不堪。她摸著自己的心口，猛地坐起身，掀開被子，赤腳下了床。
她朝外屋走去，走得極慢，腳步也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熟睡的白湘。
其實，譚千令打小膽子就大，也不怎麼怕黑。如今摸著黑從床上爬起，臉上也沒有露出半分膽怯。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一旁的木櫃上，輕輕踮起腳，將櫃上的燈盞拿了下來，然後眄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白湘，緩緩呼了口氣，又繼續輕手輕腳地朝外屋走去。
路漫漫其修遠兮，容不得她有半點松懈。直至她到了書架這邊，也不敢放大半點動靜來求索。
她在桌面摸索著一陣，憑著記憶拿到了火折子。她輕輕取下木蓋，對著微弱星火一吹，倏地便燃起了一團火。
她忙用火折子點亮燈盞，在燈盞亮起的那一刻，周圍也漸漸亮堂了起來。
淡淡的暖光下，譚千令將燈盞又放到了桌角處，自己小心爬上椅子，去夠書架上的書。
腳尖一蹬一蹬的，終于夠到了那本書冊，正當她因拿到書欣喜不已之時，窗戶外突然發出一陣陣 的聲響。
譚千令聞聲看去，只見窗紙上映著的竹影微微晃動，眨眼間閃過一道黑影。
她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揉了揉眼楮，再次看去時，一道黑影倏然映在了窗戶上，嚇得譚千令腳底一陣發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咚”地一聲，白湘被聲響驚醒，遂听見幾聲哼唧，登時明白了過來，忙從榻上起身，急趕著朝外屋跑去。
“小少爺你沒事吧！？”
白湘心頭猛地緊縮，朝歪伏在地上直發顫的譚千令喊道，喊的時候連聲音都在打顫，兩步作一步地就奔了過去。
譚千令紅著眼，淚水在眼眶里直打滾，渾身更是嚇得直哆嗦。听到白湘在身後叫她，她也不管摔疼了沒有，一骨碌爬起身，一拐一拐地朝她拼命跑去。
“白湘！白湘！窗戶外有人……有人！”
譚千令縱身一躍，撲進白湘的懷里，心急火燎地指了指窗戶那邊，扯著哭腔嚎道。
白湘忙緊緊抱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當即便朝窗戶那看去。
窗戶紋絲不動地緊閉著，月光透過窗欞輕灑在了地面，窗上的竹影微微搖曳。一旁的燭火顫動著火舌，在剎那間熄滅。
“小少爺你在屋里等著……白湘出去看看。”白湘俯身輕輕對她說道。
譚千令緊緊抓住白湘的衣袖，朝她直搖頭。
“放心，白湘不會有事的。”白湘撫了撫她的發頂，細聲細語道。
“那念念跟你一起去。”譚千令杏眸閃動著的盡是擔憂，仍舊執著道。
白湘拗不過她，只好同意，二人便提著燈，出屋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