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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風起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嶺上雲倦 本章︰第三章 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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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木聆楓所料,不到十天,外訪回來後的國主木照因木聆楓和陳遇帶人馬擅闖後山的事大發雷霆。被卸了職賦閑在家的馬官又被木照派人關進了牢房,所幸木聆楓一人擔下了全部的責任,被罰了在軍營整年的俸祿,且立誓在軍營閉關拉練兩月,和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同練,才沒有將那馬官治了死罪。

    這邊臥床不能出宅子的木聆秋因木聆楓封鎖了消息,卻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大哥被罰的事情。原本她只以為大哥政務繁忙,便無法抽身來看她。時間久了,她隱隱覺得不安,休養在家的這一月,沒了大哥隔三差五的噓寒問暖,整個宅子愈發的冷清了。

    聆秋臥床休養已有一月之余,期間父王來探望過她一次,吩咐了醫官仔細看照,一定用全府最好的藥方全力醫治聆秋的傷病。聆秋本想借這契機讓父王和阿娘多親近一些,可阿娘卻對父王言語冷淡,看不穿聆秋的心思。

    臨著傍晚時分,聆秋便留父王去阿娘宅子里吃過晚膳再走,讓胡善嬤嬤幫忙準備阿娘最拿手的北方菜和糕點。這二夫人是個規矩的人,見國主有意留下用膳,便允諾下來張羅著廚房準備食材。國主平日里鮮少在二夫人宅子里露面,宅子里內侍本就不多,一時間竟都露了怯,不知該如何伺候這不怒自威的國主。胡善嬤嬤難得忙碌,便領著兩個機靈的小侍女,幫著在前廳侍奉。

    胡善嬤嬤曾是老國主的侍女,向來是精明能干的主兒,因著年紀大了,想擇個清靜的地方侍奉,恰巧二夫人宅院里事兒少,又處在偏殿,本可以到府外頤養天年的她便又留在了二夫人身邊,迄今已有七八年之久。

    二夫人出身平民,身上又帶有中原人的血統,自小便生活在邊城地帶,自是不懂貴族們生活的規矩。十年前剛隨國主回平南府時,便是胡善嬤嬤教導她如何適應這府中的規矩,如何與其他夫人平衡關系。

    二夫人阿爹曾是個駐守邊關的騎兵,因屢屢立功,甚得老國主賞識,可惜天不遂人願,在一場反抗佔城國偷襲的戰斗中,為保護老國主和世子木照,不幸犧牲了。因而老國主在離世前,格外囑托胡善嬤嬤要悉心照料二夫人和聆秋,護她二人平平安安過一生。

    可二夫人從前過得自由灑脫慣了,回到都城入住平南府後,免不了做些不合規矩的事兒,惹得旁人暗地里嚼了不少舌根。久而久之,木照便漸漸與二夫人變得疏離了起來。于是,這二夫人便學著把自己包裹起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少了與府里其他人的往來,在這平南府一隅安安靜靜的生活著,也不再理會旁人的數落。再後來,國主有了第三位夫人,便更少關心二夫人宅子里的事。

    二夫人大抵是自小隨阿爹軍中長大,還有份清高的骨氣,如何也不肯拉下臉去與國主木照求和。胡善嬤嬤偶然撞見過幾次二夫人一人在房中偷偷抹淚的模樣,心疼她不懂為自己,為孩子爭取榮寵,也知曉她與其他幾位夫人背後勢力的差距,即便二夫人阿爹過身後被追封為將軍,可到頭來,二夫人也是孤零零的無依無靠的一人。但好在生活平靜,若是能就這樣安穩度過這一世,也不至于拂了老國主的遺願。

    國主臨時來訪,後廚備好的食材並不多,二夫人 了面條,蒸了兩條鱸魚,一屜玫瑰糕,一碟三色青,便呈上了飯桌。木照嘗了嘗,說道,“這味道,這麼多年倒是一點沒變。”木照想起了還在邊關時,二夫人最是擅長做北方菜。

    二夫人卻回道,“聆秋總愛吃這些,我便習慣了做這些菜。”

    一時間,兩人又把話頭說向了聆秋。

    “這孩子,是我疏于照顧了。”

    木照四個孩子中,聆秋性格最不張揚。他雖嚴厲,卻喜歡看孩子們在他面前玩鬧。在他心里,南召未來的領袖,應當是敢作敢當,英勇無畏之人。聆秋雖然看著溫和沉著,冷靜自持,與其他兄弟姐妹相比,卻少了些那股無所畏懼的傲氣。可他又總覺得,這個女兒心思深沉,囿于框架束縛,唯恐行將踏錯。看著二夫人如今變得規規矩矩的模樣,他倒是有些明白為何聆秋也是那般性格。

    二夫人可憐聆秋明明自小跟著她不爭不搶,听話本分,竟還要吃這些苦頭,想要埋怨木照,卻不知從何說起,“王上國務繁忙,自是顧不了秋兒的。”

    “你這是在埋怨我嗎?”木照惱她話里有話,卻不直說,卻又期待著她能多向他袒露心事。

    “王上,妾如何敢埋怨王上您呢。您日理萬機,照顧秋兒,是妾的本分。”二夫人依舊是那麼恭恭敬敬的。

    木照覺得甚是無趣,從邊關回府後這麼多年下來,她在他面前總是這麼循規蹈矩,從來對他畢恭畢敬。哪怕是認真鬧上一鬧,他也能感受到眼前的人是在乎他的。而不是相對兩無言,一輩子便這麼蹉跎下去。

    當年乞邏城圍獵時,那個踏馬而來,英姿颯爽的要與他比騎射的姑娘,怎麼如今,面對他,神色里卻不再有光。十載一晃而過,兩人的女兒聆秋已出落成了大姑娘,明年竟也到了要參加馬會議親的年紀。

    “那便是你這個阿娘照顧的好,聆秋十五歲了也還不懂騎射。”

    木照其實也記得,聆秋畏馬,是因為聆秋四歲時被他抱去軍營,誰知,侍衛拉錯了馬,那匹幼馬還未被徹底馴服,生生將聆秋從馬背上顛了下來,聆秋還差點被馬蹄踢中。從此,聆秋每每見到馬都止不住害怕。但木照一直以為,等聆秋大一點了,便會懂得如何克服恐懼,學會馭馬。南召子民各個血性,身為南召公主,怎可以畏首畏尾。

    “是妾的錯,妾不應該縱容秋兒。王上要罰便罰我吧。”

    木照本想安安靜靜的同二夫人吃完這久違的一頓晚飯,可怎麼這二夫人一點也不肯為她自己辯駁,讓他心里這口氣硬生生的悶在胸口,既撒不出來,也憋不下去。

    “你讓我罰你,我便一定要讓你受罰嗎?”木照讓自己冷靜下來,說道,“你是聆秋的阿娘,同時,你也是南召國二縣主的阿娘。”

    “南召的公主,有她的使命去為了這個國家而成長。”

    可那大郡主不是也恣意地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不顧身為南召公主的使命。終究,是你偏心。

    這些話,二夫人不敢說出來,卻在她喉頭反復翻涌。

    “難道,秋兒的命運,一定要和這個國家捆綁在一起,是嗎?”

    二夫人的話問到了木照心底。可以不用嗎?木照心想,他可以為了聆秋再與他國相讓城池嗎?他沒了頭緒。三年前聆伊拒嫁吐蕃王子,那時的情況與現在相比天翻地覆。現如今正處多事之秋,佔城國已屢次挑釁南召,暗地里勾結燕國丞相顧長忌一派勢力擴大自己的軍力。眼看,便要黑雲壓頂,南召需要更多盟友的支持,但是,為了南召的繁榮,南召公主難道可以擺脫和親的命運嗎?

    木照回到自己寢宮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木聆秋的宅子門口向來是門可羅雀,雖說少了大哥的光顧,而陳遇卻出入她的宅子越發的勤快了。雖然只能隔著屏風聊天,陳遇倒是也隔三差五的像聆秋大哥一樣給聆秋說來外面發生的奇事。

    什麼馬官好不容易輾轉回了家,睡了沒幾個安穩覺,卻又被獄差給關進了牢房。馬官的夫人不依不饒追著獄車跑了十里,馬官痛哭流涕,沒曾想,那婦人竟是為了要一封和離書,差點沒把馬官氣死。

    那馬官不肯,婦人便帶著娃娃每日去官差那兒哭訴,狀告那馬官拋妻棄子。官差一時也左右為難,馬官管理馬場失職,戴罪之身,如何又是他情願拋妻棄子,官差便允了那婦人每七日可去牢房看望馬官一次。不到十日,那婦人便得了消息听說國主要把馬官革職且關在牢房倆月後才放出,便不再向官差吵吵嚷嚷,每隔幾日,還會送些糕點給獄差們品嘗。

    還有,便是那街市上最新的買賣,近日來南召冷兵器的交易熱度開始勝于玉器的交易,就連南召平民女子也開始紛紛興起隨身佩戴短匕首,還要在匕首手柄上瓖嵌上一粒寶石。而平南府也察覺到這一異樣,開始接手管轄一部分冷兵器的買賣。

    聆秋問向陳遇,“可是南召最近不安寧?”

    聆秋默默思忖,南召雖不至于像中原那樣男尊女卑,女子若是不甘于在家相夫教子,也可以經商習武,但若是人人都開始需要佩戴匕首這類防身之物,那一定是有一些必要的理由的。

    陳遇有些詫異,“你如何會想到這一層?”

    聆秋緩緩的說道,“南召向來是男子保家衛國,過去多年,南召人生活可以夜不閉戶,全因社會安寧。如今,若是女子也需要學會用兵器自保,那便說明在家保護家園的男子少了。”

    聆秋頓了頓,“若是在家的男子少了,一般這些男子不是去了其他地域經商,便是進了軍營。如果大多數女子都這樣,那家里的男丁去軍營的可能性會更高。什麼時候軍營會需要這麼多的人呢?”聆秋抬頭看向陳遇。

    塔塔端了兩碗熱茶進屋內,看見聆秋半靠在躺椅上,左手輕輕攏著一盆綠植,正用剪刀修剪著枯葉。而隔著屏風坐在聆秋對面的陳遇,嘴角微微翹起,復又故作正經的坐直了身體,學著夫子樣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山羊胡子。這一輕微的表情變化,卻被剛進門的塔塔捕捉到了。

    “我原以為,聆秋你對于外面的事一點也不關心呢?近日來,你也知道世子他軍營里事務繁忙。以往我們只是一月去兩次,這一個月世子直接就在軍營里住了下來,沒日沒夜的操練新軍。”

    “是又要打仗了嗎?”聆秋擔憂的看向陳遇。

    陳遇看出她的擔憂,解釋道,南召與佔城國之間的爭端近年來越發的頻繁,小到礦藏劃分,大到一些人口買賣,領土糾紛。但似乎這次國主外訪回來,隨行的還有吐蕃的不少使臣,頗釋放了些吐蕃與南召交好的消息,佔城國近日又收斂了一些。

    “自我記事起,佔城國就從未與南召和睦相處過。”聆秋想起了小時候跟隨父王朔邊的日子,“我五歲以前一直跟著父王和阿娘生活在乞邏城,那里是南召與佔城國的邊境。我的外阿公也葬在那里。因為戰事吃緊,我幾乎很少與父王同桌吃飯。每次見他剛坐下,一盞茶水還未喝完,便又被將軍們喚了出去。”

    “獨獨有一次,父王在子時之前回了屋。見我沒有入睡,便抱著我出門看月亮。”聆秋陷入回憶里,雙眼散發著平日里沒有的光芒。

    “我記得,那夜的月色十分清麗,彎彎的下弦月像是茫茫黑夜里孤獨航行的船兒。後來,阿娘告訴我,那日父王打了勝仗,佔城國的軍隊退了有百里。再後來不久,我們就啟程回都城了。”

    陳遇听入了迷,忙問道,“那之後的十多年來,佔城國的敵軍也從未卷土重來嗎?”

    “我回了都城後,就再沒听過南召征兵打仗的事兒了。小打小鬧興許是有的,不過我知道的也只是大哥和塔塔會告訴我的事情。除了盛大的節日,我幾乎沒有出過平南府,外面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不大真切。”聆秋誠懇的回答著陳遇。

    南召平民女子可以隨意與男子交往,出門拋頭露面,養家糊口,可平南府的貴族女子們卻要恪守規矩,不得隨意與外人接觸,即便是堪比中原盛元節的普索旺日,平南府的貴族女子也需帶著面紗才能上街游玩。

    陳遇似是想到了什麼,遞了袖里藏著的燻香石給一旁熱茶的塔塔,“瞧我,便顧著自己說話,竟忘了世子托我給你拿的燻香石。”塔塔接過手,轉身走向屏風後遞給了聆秋。

    聆秋拿到手里聞了聞,“好香呀,大哥又是從哪里拿到的寶貝?他不是……應該在軍營嗎?又怎麼得閑去搜羅新的物什?”

    陳遇笑了笑,“瞞不過你,其實,是上月吐蕃使臣來南召留下的禮物。國主賜了我幾件,前幾日我去軍營與世子拉練,和軍中醫官聊到這燻香石對于病人骨折康復的療效。我便索性今日假世子之意帶給你了。”

    “謝謝你,阿遇。”聆秋萬萬沒有想到,陳遇竟會特意來送她禮物。握在手中的燻香石,竟變得溫熱起來。

    “聆秋,那醫官也同我提到,傷筋動骨雖不便行走,需安心靜養。但適當時候,也需要出門透透氣。”陳遇頓了頓,透著屏風看見了屏風那頭的人兒握著手中的燻香石失了神,雖看不清聆秋的臉色,屏風後她斜傾在躺椅上瘦削的身姿,竟流露出一股惹人憐惜的味道,與那屏風上的落日余暉相稱,看起來像是那書中講的病榻美人。

    “聆秋,你可知道渾水鎮?”

    聆秋搖搖頭,這名字听著耳熟。

    陳遇解釋道,“渾水鎮是離南召都城最近的一個邊境城。在南召的東北方向,與燕國相接。每月會開放一次集市,周邊國家的商販都會在那一日在渾水鎮集結,甚是熱鬧。再過些日子,等你好些了,我帶你去那兒玩,你可願意?”

    除了盛大節日和祭祀場合,聆秋近年來還從未出過平南府。對于外面的世界,她自是好奇,可作為平南府縣主,她的一言一行均得按照規矩行事。這首要的顧慮,便是是否能得到父王的許可。若是沒有足夠充分的理由,向來嚴厲的父王應當是不會允諾她去到那遙遠的邊境之城的。二來,她腿傷尚未痊愈,何時能正常行走尚且未知,恐怕這邊境之行,將遙遙無期。

    陳遇倒也不急于等她應允,考慮到聆秋的顧慮,柳暗花明又一村,辦法總歸是能找到的。

    忽的外面雷聲大作,恐是即將有傾盆大雨,陳遇接了胡善嬤嬤從二夫人宅子里送來的玫瑰糕,與聆秋道了別,便匆匆趕回了自己的住所。

    回到別苑後,陳遇換下了雨水打濕的衣衫,拿著一碟玫瑰糕走向正廳,準備讓侍從分裝帶去軍營給木聆楓。卻見義父早已在正廳坐下,等候多時。

    “義父,今日怎麼回來得如此早?”陳遇放下玫瑰糕,上前給陳風斟茶。

    陳風接過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嘴里卻喝到了一片茶葉。他卻沒有將那片茶葉吐出來,細細嚼了一下,說道,“今日的茶葉,既苦又澀。”

    陳遇不明所以,便舉杯飲下手里的茶水,“這茶雖苦,潤入喉,還有幾分清甜。”

    陳風見陳遇沒有品出他剛才說的話,便開口道,“遇兒,近日來,你好像與那二縣主走得很近。”

    陳遇感到有些不安,義父的話語平靜地听不出一點波瀾。

    “是,義父。聆秋她,是我的朋友。”他和聆秋是朋友了吧?陳遇反問自己,在南召遇到的每一件事,他都想要與她分享,而她,都願意安靜的听著,與他訴說著自己的見解。

    “遇兒,你可知道南召國主為何收留我們在這平南府里?”陳風正色。

    陳遇當然知曉這其中的緣由,雙方的盟約,以及南召與燕國的恩怨。只是,這與他同聆秋是朋友又有何干系?

    “遇兒,燕國與南召絲絲縷縷的牽絆,有恩,有義,也有情。賢太妃娘娘之觴猶在,我希望你不要忘記,當年南召為何與燕國決裂。”說罷,陳風望著陳遇長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茶盞,徑直離去。留下思緒紊亂的陳遇一人端坐著,杯盞燙手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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