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傷心，但也沒必要如此傷心。
風光了一輩子，能死在兒女的眼皮底下，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李清玄身為皇族，本無需行此大禮，可李清玄卻依舊默默地為老太君誦了一道往生咒語。
一般的咒術，都是用來安撫現在的人，而不是用來對付魂魄的。
不過李清玄這份真誠的賜福，倒是得到了極大的加持。
希望這位老太君的轉世之路，能夠順利一些。
喪禮之後，李清玄便要帶著李氏回宮中休息。
李氏似乎已經在等著他了。
“清兒……”李氏一如既往地叫著他，一如這三十多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傳遞著濃濃的愛意和關心。
李清玄緊挨著她坐下，李氏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他手上。
李清玄若有所覺，卻無法壓抑心中的悲傷。
他輕輕喚了一聲︰“娘……”
李氏微笑了下道︰“母親總是惦記著你，怕你得不到皇上的寵愛，怕你無後無人照顧，怕你老了沒人照顧。”
李清玄輕聲道︰“無妨，無妨。”
“嗯，沒關系。”李氏說，“只要皇上愛你，其他的都無所謂。”
三十多年過去了，他的擔心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煙消雲散。
顧鍵元信守諾言，三十多年未娶妻，應該說從未正眼看過任何一個女人。
李氏見過李清玄也是極受疼愛的，她輕輕撫摸著李清玄的手掌，說道︰“乖，皇上對你真是疼愛有加。”
李清玄不置可否。
李氏繼續說道︰“一個男人，眼里只有你，心里裝得下你，喜愛你做的事情，贊賞你所渴望的事情，並且為了你的快樂而拼命地做著這些事情，他對你的感情，真的很深。”
這話說得李清玄心頭一動，只是一些事情，實在不便說出口。
李氏又道︰“我們夫妻二人，都是一家人，此生能有這樣的男人，夫復何求？”
李清玄想起老國公，心頭又是一熱︰“父皇對娘情深義重。”
李氏閉上眼楮，微微一笑，雖然皮膚上滿是皺紋，但笑容中，卻透著一股青春的氣息，她低聲說道︰“不錯，我也很喜歡他。”
李清玄在李氏與李國公的人生中，好像也動過一絲情愫。
他們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性情剛烈，又是軍中出生的李國公會，對自己的老婆也是一片溫柔。
溫婉可人，李氏這樣的世家小姐，卻能為自己的夫君爭一口氣。
他們並肩而行，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漸漸融為一體。
李氏跟李清玄聊了半天，無非就是她與李國公之間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嫁人生子，養孩子……
小小的，似乎是凌亂的，但卻譜寫著一份美麗的生活。
人生很短，但是很精彩。
李清玄在凡間的三十年，相當于她在萬秀山的三百年苦修，甚至更多。
李氏跟著老國公一起走了，她沒有悲傷，也沒有悲傷，只是在沉睡中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李清玄心中一片寧靜，他清楚，李氏終于要得到最終的快樂了。
孩子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她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跟著死去的丈夫。
她之所以跟李清玄說了一句話，就是因為擔心他。
他沒有兒子。
但最終，她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作為一個普通人，她已經將自己的想法拋到了腦後。
仿佛李清玄開心，他們就沒事了。
他們是一家人？
不問原因，不問原因，只為對別人好。
哪一種關系，不是親人，又是什麼？
“事情辦妥了。”顧鍵元對他說道。
李清玄頷首，又問道︰“何時完工？”
顧鍵元說道︰“當年老太君托孤之時，便是如此。”
李清玄微微一愣︰“那時？”
顧鍵元微笑與他握手︰“正因您視先帝如親人，故將您委托于我，于是，我便成為您的親人。”
“不是的。”李清玄搖頭。
“嗯?”顧鍵元望了過去。
李清玄說道︰“正是你將我帶入人間，讓我有三十年的時間，讓我找到一處安身之所。”
若無顧鍵元，便是千萬年，李清玄也未必會降臨凡間。若沒有顧鍵元，便不會有李清玄成為李清清；若不是因為李清清，李清玄也不會和李家的人見面，更不會發現這個家竟然是這個樣子。
這是一段很美妙的姻緣，也是顧鍵元給予的。
顧鍵元怔怔地望著李清玄。
李清玄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多謝你，顧劍深。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火柴，在顧鍵元內心燃起了一朵煙火，讓它一下變得璀璨。
“你已經不想殺我了。”顧鍵元說道。
“是。”李清玄微笑道。
顧鍵元憋了很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
李清玄溫柔地摟著他的脖子，仿佛要將自己的身體交給他，這一次，顧鍵元心中的激動更加強烈，洶涌的情感如同一股熱流，沖擊著他的理性，讓他所謂的自制力，變得脆弱不堪。
三十年的等待，三十年的等待。
顧鍵元經歷了不少美好的事情，但沒有一件事情像這一次這麼開心。
他仿佛能看見李清玄的心髒，美麗如晶瑩的寶石，既堅韌又柔弱，即使緊緊閉著，也能展露出真實的一面。
這一幕，遠超他的預料，也超出了他的預料。
既然能見到，就一定能見到。
他很有耐性，很有耐性，一直在等著李清玄對他打開心門。
兩人相擁而親，待到兩人分開，李清玄俏臉微紅，喘息道︰“你要不要來一次？”
顧鍵元明白這句話里的意思。
她原以為李清玄會一如既往地勾引他，沒想到李清玄抬起頭來，坦然道︰“戀人之間的愛情，我可能還不明白，但我並不恨你。”
李氏與李國公之間的那種情愫，他能理解，但想要真正理解，就很困難了。
顧鍵元要的是這種愛，大概也不一定能讓他得到。
然而他並不清楚，這一點在顧鍵元看來，卻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進步。
起碼，他已經有了一些想法，而不是一根筋地去修補天梯！
顧鍵元勾了勾唇角，決定成全他︰“你可以先完成婚煙的工作，等你徹底了解愛是怎麼回事，我們再談別的。”
至于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那就是折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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