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深，大家都回去與親人團聚，街上行人漸少。
一身青衣，踏雪而來。
沒走幾步，便看到遠處的小攤前，站著兩個人。
他眼中笑意漸深，喚道︰
“盛安！赤明！”
“哥！”
“青塵！”
听到熟悉的聲音，黑衣男子眼中頓時有了光，身旁的赤發少年亦是如此。
二人立馬放下手中的小玩意，撒腿朝後者奔去。
那漫天飛雪啊，如記憶中一樣。
那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顧盛酩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時候，赤明才剛來，盛安也還是個頑皮的孩子。
一晃眼，就都長大了。
青年撲入懷中，撞得顧盛酩一個踉蹌，哭笑不得地扶好對方。
“挺有勁啊。”
“嗯……”
顧盛安抱著他，將腦袋搭在他肩上。
“哥，我有點累了。”
“那就回來，陪我三十年。”顧盛酩語氣散漫，似乎只是在開玩笑。
然而顧盛安卻認真地應了一聲︰
“好。”
就這樣，他們在這場大雪中，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許下三十年的誓言。
赤明望著相擁的兩人，露出了笑容。
他比誰都清楚，顧盛酩對顧盛安來說是特別的，是誰都不能比，也無法替代的。
顧盛酩不僅是兄長，更是顧盛安所擁有的一切。
沒了他，他便一無所有。
二者的關系，早已不是簡簡單單的兄弟關系，他們…是彼此的唯一，也是彼此與這個世界的連接。
亦是……最後的枷鎖。
倘若沒了顧盛安，顧盛酩將被海量的殺孽所吞沒，墜入血海煉獄，成為血雨中的暴君。
而沒了顧盛酩，顧盛安也會丟失最後的人性，變成一個冰冷的殺戮機器……
不過這一切，注定不會發生。
或許曾經會，但現在絕對不會，未來更不會。
因為……我已登上山巔。
顧盛酩自信一笑，壓下心中思緒，拍了拍顧盛安的後背，示意後者松手。
待後者松開後，他又看向赤明，揮揮手示意後者過來︰
“餓了吧，我帶你們去吃點東西。”
“老許，安排好了嗎？”
一旁的許或點點頭，回道︰
“回老爺，一切都按您的吩咐。”
“那好，咱去吃大餐！”
听到有好吃的，赤明頓時興奮起來，繞著顧盛酩問這問那，眼中盡是迫不及待。
顧盛酩也是個壞心眼，無論赤明怎麼問，硬是一道菜也不透露，把赤明逗得直接炸毛。
“顧扒皮！”
“哈哈哈哈……”
街道上，他們追著鬧著，迎著風雪，奔跑在絢爛的星空下。
咚——
隨著一聲悠遠的鐘聲響起，無數煙花升入高空，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五顏六色的光，將世界染成彩色。
赤明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這一幕。
忽然，一道身影閃過，手中多了一件東西，耳邊多了一句話︰
“新年快樂，我的……龍。”
它猛地回過神，看向前方。
只見那人站在絢爛的煙花下，笑得格外燦爛，那雙如寶石一般漂亮的眼楮，盛滿了溫柔。
風雪凜冽，遮不住他的光芒。
赤明張了張嘴，輕聲道︰
“新年快樂，我的契約者。”
……
鞭炮聲響起，連成一片。
望舒客棧里，人滿為患，盡是逍遙天下的江湖浪客，又或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
顧盛酩幾人跟著小二，來到了提前預訂的雅間。
透過窗子，望著江面上熟悉的景象，望著那橫貫南北的古橋，顧盛酩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這個雅間，他曾經也來過。
兩百年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故地重游一番，已經物是人非。
但他並不悲傷，因為曾經陪伴他的那個人，一直都在。
他的目光跨越數十里，落到那座金碧輝煌的華樓中，落到那個和一眾親友舉杯暢飲的青年身上。
對方身著金紋雲袍，面若冠玉，眉眼凌厲，盡顯銳氣。
察覺到什麼，對方轉頭望來。
二者對上視線，相視一笑。
下一秒，那人竟端起酒杯，舉向他所在的方向，隔空一踫，又一笑飲之。
如此散漫的動作，還有那略顯凌亂的衣著，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家的浪蕩公子。
看到自己師尊這般姿態，顧盛酩笑著搖搖頭，收回目光。
“為老不尊。”
話音剛落，耳邊就響起對方的聲音。
“沒大沒小。”
“……”
顧盛酩啞然一笑，隨後就加入了赤明和許或的火鍋大戰中，並且眼疾手快搶了一塊美味的里脊。
肉剛到碗里，一雙筷子就從旁邊伸來，精準將其夾走。
顧盛酩大驚，扭頭看去。
那小賊正是顧盛安，後者見他看來，直接將熱騰騰的里脊塞入口中。
顧扒皮當即暴起，惡狠狠瞪著對方。
“燙不死你啊！”
“好吃，愛吃。”
顧盛安身為靈體確實不怕燙，並且已經能嘗到一些東西的味道，似乎進化出了味覺。
“……”
顧盛酩咬牙切齒，默默握緊拳頭。
而一旁赤明和許或的火鍋大戰已經進入白熱化，兩人正為一塊五花肉搶得頭破血流。
眼看自己落入下風，赤明直接顯出原型，死死咬著一半不放。
許或也不是什麼善茬，四根漆黑的觸手從他體內冒出，一邊扒拉赤明的嘴，一邊撓對方的癢癢肉。
“唔唔唔！你卑鄙！”赤明被弄得渾身難受，但就是不肯松嘴。
“我還無恥呢！”許或邪魅一笑，露出滿嘴獠牙。
“……”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標標準準的人，顧盛酩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他滿滿的惡意。
旁邊，是不管冷熱生熟都吃的靈體；前面，是胃口大如饕餮的古龍；側面，是身份未知的老古董。
“唉……”
他嘆了口氣，卑微地撈起一片青菜。
“命苦如我，死亦輕矣。”
“同樣是顧盛酩，為什麼區別這麼大。”
另一邊，遠在不羨仙的顧盛酩，也和穆塵時吃上了豐盛的年夜飯。
穆塵時為了炫耀自己的廚藝，瘋狂給顧盛酩夾菜，給顧盛酩感動得淚流滿面。
“飯！是大米飯的味道！”
“孩子長大了，知道疼我了。”
“我養了這麼多小孩，就屬你最懂事！嗚嗚嗚嗚……”
穆塵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埋頭干飯。
——若是讓師尊您老人家下廚，我能不能活著跨過這個年都是個未知數。
不過……
他把臉從碗里抬起來，悄咪咪看了看對面拿著留影石拍照的青衣男子。
對方臉上的笑很燦爛，眼底盡是溫柔。
穆塵時垂下眸子，嘴角微揚。
今天，真的很開心。
他希望，從今往後每年的這一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樣。
不，是每天都這樣。
“新年快樂，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