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昊然抬頭看著台階上那熟悉的青衣男子，沉默許久後，緩緩開口︰
“師兄，我回來了。”
話音落，下一秒那人已至身前，顫抖的手輕輕覆在他臉上。
冰冷的面具，隔絕了他駭人的面容，也隔絕了對方掌心的溫暖。
顧盛酩用手細細描繪著面具上的花紋，心中好像壓著什麼，喉中更是堵著千言萬語。
這場重逢，太過猝不及防……
他艱難咽下喉中苦澀，啞聲道︰
“昊然，你是怎麼回來的？”
“師兄，不用擔心，我沒事。”
劉昊然抬手覆在顧盛酩手上，感受著對方的溫度，胸腔中那顆如沉浮落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秋風寒瑟，落葉隨風起，又隨風落。
二人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誰也不願意松手。
一人害怕只要自己松開手，對方就會做雲煙消散，無處可尋。
而一人害怕自己一松手，對方就會摘下他臉上的面具，露出他那丑陋如怪物一般的面孔。
“……”
許久後，顧盛酩的手緩緩滑落。
“此番回來，不走了吧。”
“嗯，不走了。”
聞言，顧盛酩放下心來，輕嘆一聲，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
“這就好。”
劉昊然也笑了，晦暗的眸中倒映著此間最為耀眼之人︰
“師兄，帶我回家吧。”
“嗯，回家了……”
在這蒼涼的沉秋時節，落葉盡數歸根，二人拾階而上，步步皆為歸鄉。
顧盛酩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好像怕對方會跑了一般。
劉昊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終于在對方第八次回頭的時候，他停下來，對上那道目光，笑著問道︰
“師兄，老看我干嘛？”
顧盛酩垂下眸子，坦然道︰
“沒什麼，就是想多看看。”
“……”
劉昊然多少年沒被人這般看過，更沒听過這般直白又赤誠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嘀咕。
“有什麼好看的……”
他自知自己面容已毀，成了不人不鬼的蠱傀，若是露出真容，說不定還會嚇到別人。
正想著，寒涼的秋風將一句話送到他耳畔，如春風一般溫柔。
“我師弟一身浩然正氣，傲骨凌然，乃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怎會不好看？”
劉昊然猛地抬起頭，望著顧盛酩。
後者收回目光，繼續不緊不慢走著，背影一如曾經那般挺拔。
“師兄……”
這一刻，劉昊然心中升起無數情緒，瞬間紅了眼眶。
他擦淚一笑，快步跟上對方。
而他不知道的是，顧盛酩此刻面如寒霜，眼底泛著滲人的寒意，昭示著無聲的怒火。
這一切苦難的源頭，究竟是誰？
念頭一出，因果業海泛起輕微的漣漪，那段被劉昊然封藏在記憶深處的過往，也在此刻一一浮現。
他知道就算自己問，劉昊然也不會告訴他，不僅是擔心他為此受傷，更是不想揭露自己的傷疤。
但這都無所謂了，因為現在的他，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顧盛酩看著眼前飛速閃爍的畫面，眼神愈發冰冷。
“劉昊然，無論你過去經歷了什麼，又或是做了什麼，你永遠都是我師弟。”
“我不會因你的狼狽而恥笑你，只會感到心疼，恨自己太弱，才讓你遭受這一切。”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剩下的，交給師兄便好……”
最後一步台階，止于他腳下。
真相，也映在他腦海中。
“……”
遠在不羨仙的顧盛酩冷笑一聲，抬眸看向黑域的方向，一字一頓。
“千蠱殿……沉昭仙人。”
——
“何人喚念本座？”
黑暗的洞窟里，白發女子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安。
她身為二劫仙人，自然能窺見些許事情，因此很快便看到了一切的起因。
那是一個在蠱海里掙扎的男子，畫面的最後，是對方那雙燦金色的眼楮，一點點被蠱蟲啃食殆盡……
“嘶……”
她用來養蠱的人實在太多，實在想不起來，此人究竟是誰。
但她不蠢，畢竟仙源已經給了預警，那就證明自己肯定會有血光之災。
因此，她立馬傳令于侍從︰
“你代我向大長老說一下，就說我要閉關百年，誰也不見。”
“是，大人。”
藏匿在黑暗中的侍從點點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地。
——
另一邊，顧盛酩壓下思緒，看了眼還在床上熟睡的穆塵時，輕輕嘆了口氣。
“罷了，倒也不必如此著急。”
“畢竟，被本座盯上，你又能逃到哪呢？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吧，螻蟻。”
說完，他便拿著菜籃子走進廚房，擼起袖子準備一展廚藝。
這時，突然收到某人的傳音︰
“王，我向世人傳頌您偉大的神義，無數人願意為您驅使，成為執行代價的利刃。”
“現在，請您賜予我們真名。”
傳音者正是常離，她瘋是瘋了點，但能力簡直無可挑剔，短短數年，便為顧盛酩招攬了近百位絕對忠誠的信眾。
至于不忠誠的，自然是全部被殺了。
顧盛酩也感受到，自己體內的神格又壯大了幾分，連接著大大小小幾十條絲線。
他心念一動，順著這些絲線，看到了那些正在……額，某個祭壇下跪拜的一群人？
尤其是祭壇上，竟然還擺著一些新鮮的尸體，偏偏他還真能吸收這些尸體的力量！
不是！怎麼搞得像什麼邪徒一樣？
顧盛酩嘴角抽搐，但很快又釋然了，畢竟貪婪之神本就不是什麼善神。
他看著那些人，沉思片刻，從神格中分出一部分力量，依據對方信仰的深淺賜予相應的神賜之力。
同時，他又以這些信仰之力為媒介，在那祭壇上降下一個模糊的虛影。
見此，那些信眾頓時沸騰起來。
“拜見吾神！”
“吾神不朽！”
它們正跪拜著，忽然感受到了那股從天而降的力量，瞬間變得更加狂熱起來。
“神真的賜予了我力量！”
“這股力量，實在太強大了！”
“……”
在場的信眾都只是玄天境，最強的便是為首的刀疤臉男子，有破元境六重的修為。
而顧盛酩的神賜之力，可比他們本身的靈氣質量高太多了。
顧盛酩垂眸俯視這些人，說道︰
“吾名阿庫斯特，乃貪婪與代價之神，亦是熔鑄星海天的神靈。”
“信眾啊，踏上前來，信仰吾，追隨吾，吾將賜予爾等無上的偉力！”
話音落，虛影光芒萬丈，恐怖且浩瀚的神威如同天墜一般，壓得眾人喘不過氣。
但愈是如此，它們的眼神愈發熾熱。
為首的刀疤臉舔了舔唇，邁出第一步，聲音堅定，又帶著瘋狂。
“我將永世追隨吾神的步伐，以神的名義，讓那些貪婪之人，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
眾人歡呼，一同跪拜。
它們皆是走投無路之人，背負著難言的血海深仇，在常離的幫助下得以報仇雪恨。
它們當中有人並不知道何為神靈，但只要有人願意給予它們力量，那它們就能為同樣深陷苦難之人伸出援手。
至于陰謀？呵呵，本就一群一無所有之人，何懼失去？
顧盛酩注視著這些渺小的生靈，眼中笑意漸深，顯然很是滿意。
他又降下些許神賜之力，聲音威壓︰
“從今往後，世間所有未得以償還的代價，皆由爾等清算，直至爾等代價的到來。”
“吾在此賜汝等真名……”
“此世一切不公的……「清算者」。”
嗡！
話音落，神威震世。
突然的疼痛，讓眾人心中一驚，紛紛看向自己的手背。
只見神紋扭曲，化作「傾斜的天平」，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眾人的手背上。
“這是……”
常離看著手背上的印記，有些疑惑，其他人亦是如此。
顧盛酩輕笑一聲，解釋道︰
“此乃吾之神印，神賜之力的載體，亦是代價之歸宿。”
“去讓那些貪婪之人付出代價吧，以它們的代價，換取更強的力量。”
聞言，眾人立馬興奮起來。
原本它們還擔心如果只有現在的力量，未來要如何對抗更強大的敵人，現在看來，是自己太無知，完全不知道神靈的強大。
“呵……”
看著眾人歡呼，常離嘴角微微上揚，隨後看向顧盛酩漸漸淡去的虛影，傳音道︰
“王，我想以您的神義，建立一個勢力，還請您賜名。”
“……”
顧盛酩頓了頓，留下三個字︰
“星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