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空間通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建在岩漿海中的巍峨古城。
火紅的熔岩翻涌著，龐大的石柱屹立其中，粗大的鎖鏈自石柱上延伸而出，沒入熔岩之下。
察覺到來者的氣息，熔岩下被鎖鏈束縛的古龍緩緩睜開眼。
片刻後，它又合上眼。
顧盛酩和夢挽弓踏風而行，走過斑駁的黑曜石橋，來到城門。
門口的守衛攔住他們︰
“入城費，一人五千。”
聞言，顧盛酩頓了頓，眼巴巴地看向夢挽弓。
——之前閉關，他已經把所有靈石消耗殆盡，現在身無分文。
“……”
夢挽弓默默拿出一個納靈袋，往其中放了一萬枚靈石後，遞給守衛。
守衛檢查一番後，讓開了一條通道。
走進城內，熱浪撲面而來。
形態各異的生靈走在街上，兩邊的攤販和商鋪吆喝著，一聲接一聲。
“古墓淘寶，有錢你就來！”
“秘境招雇佣兵，最低要破元境中期，價格公道！”
“陣法卷軸低價販賣，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肉包子，新鮮的肉包子！”
在漫天吆喝聲里，顧盛酩不緊不慢走著，好奇地東張西望。
夢挽弓沉默不語地跟在他身旁，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忽然，顧盛酩停下來。
“那是……”
他看向某人，微微皺眉。
那人個子不高，有些清瘦，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斗篷，站在包子鋪前。
夢挽弓走上前，問道︰
“熟人？”
“氣息有點熟悉，但不確定。”
說話間，那青年轉過身，神情有些失落。
看到這張臉，顧盛酩略感驚訝︰
“果真是他。”
“誰？”
“鎮神獄內的一個小孩。”
此人正是顧盛酩離開不眠之海時，遇到了那個青年。
感受著對方身上幾乎沒有的靈氣波動，夢挽弓皺了皺眉︰
“煉體境也能進鎮神獄？”
“你說呢？”
煉體境凡人，理應由凡間律法約束，就算犯了重罪，頂多也就是殺頭。
所以……
顧盛酩想了想，說道︰
“這小子應該是在鎮神獄內出生的，沒有修煉過，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我不知道。”
“總不能是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給他放出來了吧？”
夢挽弓自動忽略了他後半句話，思考一番後，沉聲道︰
“觀其血脈，是個混血人族，要不要把他帶去帝城？”
“以他這樣子，在這食人不吐骨頭的黑域，恐怕活不過三天。”
顧盛酩並不想多管閑事，沉吟片刻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反問道︰
“從這里到帝城，一個人就要七百枚中品靈石，你出錢啊？”
出乎意料地，夢挽弓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點頭。
“嗯，我出錢。”
“……”
顧盛酩愣了一下，看向夢挽弓。
後者說的很平靜，也很堅定。
但是這不是他記憶中夢挽弓的模樣，這不像對方會說的話，更不像對方會做的事。
這一刻，顧盛酩清楚地感受到了，歲月確實可以改變一個人。
他恍然大悟，那個不善言辭、不沾俗氣的夢師兄，已經是百年前的人了。
不止是夢挽弓，還有其他人……
銷聲匿跡百余年，與其說是與故人重逢，不如說是與故人重新認識。
“發什麼呆呢？”
夢挽弓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他回過神，看著身前變化不大的金眸少年，眼神逐漸溫柔。
“師兄，等一切結束後，能和我好好講一講，這些年你所經歷的事嗎？”
“好。”
夢挽弓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仍然站在包子鋪附近的青年︰
“那這個人，要帶一程嗎？”
“嘖，我現在吃你的用你的，你都開口了，我哪敢說不啊。”
“不是這樣的……”
夢挽弓搖了搖頭，輕聲道︰
“在我這里，你的想法大于一切，我想要你開心，永遠都開心。”
“……那就帶他一程吧。”
顧盛酩輕笑一聲，朝那個青年走去。
對方還是那個夢師兄，對他很好的那個夢師兄。
——有些東西，哪怕是歷經百年歲月，也不會改變。
比如……抽象。
“哦咦，小鬼，又見面了。”
“？？？”
穆塵時一臉懵逼的轉過頭。
看到來者，他愣了一下。
——這人怎麼有點眼熟？
仔細地想了想後，他眼神大變。
“你是那位前輩！”
“記性不錯。”
顧盛酩點了點頭，來到對方身前。
“小子，我看你與我有緣，就送你一場造化，如何？”
“什…什麼？”
“我和……”
咕——
顧盛酩話沒說完，穆塵時的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一陣聲音。
頓時，青年小臉一紅，尷尬地低下頭。
“……”
顧盛酩沉默片刻，看向身後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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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笑著嘆了口氣，走上前，向包子鋪老板買了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子。
“吶。”
“咳……”
顧盛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接過包子，遞給身前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穆塵時。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這…這怎麼好意思！”
穆塵時連連擺手，但視線卻始終黏在香噴噴的肉包子上。
顧盛酩輕嘖一聲，將肉包子塞給他。
“給你你就拿著，有錢了再還我師兄。”
“我……”
穆塵時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接過包子，大口狼吞虎咽起來。
“慢點慢點，沒人和你搶。”
看著灰頭灰臉的青年，顧盛酩不由得笑了出來，一臉老父親的慈祥笑容。
然後下一秒，青年的話，讓這位老父親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前輩，我用身體來付錢，可以嗎？”
“……”
“……”
由于腦子處理信息的速度太快，當夢挽弓意識到自己听到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只能默默地往後退一退，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原地石化的顧盛酩。
後者回過神，連忙解釋︰
“我不是，我沒有！”
“我在鎮神獄從來沒干過這種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哦……”
夢挽弓上下打量著他，眸色微暗。
這時，穆塵時已經吃完了兩個包子。
他舔了舔唇，看向顧盛酩︰
“我看他們很多人還不起錢，都是這樣，我也可以的，我知道怎麼做。”
“閉嘴！”
顧盛酩咬牙切齒，額頭青筋暴起。
他看向沉默不語把臉扭到一旁的夢挽弓，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師兄，你信我！”
“我真的沒有……”
忽然，夢挽弓笑了出來，笑的眉眼彎彎，笑的眼里盛滿星光。
“……”
顧盛酩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一把將對方的臉掰過來，惡狠狠道︰
“耍我是吧？”
“沒有，我看你這樣挺好玩的，就想逗逗你。”夢挽弓邊說邊笑。
顧盛酩輕哼一聲，松開了手。
他轉頭看向穆塵時，語重心長地說道︰
“小孩，離開了鎮神獄，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明白嗎？”
“哦。”
穆塵時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夢挽弓笑夠了，上來拍了拍顧盛酩的肩膀︰
“走吧，順路買點吃的。”
顧盛酩點點頭，低頭和穆塵時說道︰
“吃了我的包子，就要跟我走。”
“啊？”
穆塵時瞳孔震顫，小小的心靈在此時遭受了巨大的沖擊。
他剛想開口掙扎一下，脖子上就多了一柄劍。
“乖，听話。”
“……”
穆塵時咽了咽口水，順便把嘴里的話一同咽下，小雞啄米一般點了點頭。
就這樣，顧盛酩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這個單純的青年，騙上了賊船。
此時的穆塵時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個璀璨奪目的仙道大世。
而這個看似不正經的前輩，也將成為他生命里，最耀眼的那盞啟明燈。
那人走在前頭，回眸一笑。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
還在想辦法逃跑的青年愣了神，陷入那雙瑰麗的異瞳之中。
他于其中看到了星辰大海，看到了少年肆意，最後看到了灰頭土臉的自己……
他回過神，說道︰
“我叫穆塵時。”
“哪幾個字？”
“穆清的穆，塵埃的塵，時間的時。”
——穆清之下，自在安然，和光同塵，與時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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