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流，時節不居。
一轉眼，龍辰大陸又過了十年。
這十年里，鎮神獄發生了很多事，有人從離開了這片黑暗，也有人永遠留在了黑暗。
不知從何時起，這片黑暗里，多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那人一身血衣，拎著一個古怪的酒壇，走到哪殺到哪。
無人知曉他是什麼來歷，也沒有人關心這個問題。
那片破碎的戰場，無時無刻不提醒著眾人，鎮神獄來了一個凌駕于規則之外的恐怖存在。
也正因為如此，有數不盡的人想要殺了他，探究他身上的秘密。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倒果為因，瞞天過海，背負萬萬因果反噬來到這里，只為尋求一線生機。
但是，鎮神獄太大了，想要找到這一線生機，談何容易……
這座匯聚七十二大界罪人的鎮神獄，實在太大了。
顧盛酩走了如此漫長的歲月，只是在地圖上挪了幾寸。
他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究竟殺過多少人。
他只知道，手中的酒壇越來越輕，身上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終于，在經歷一場大戰後，他無力地倒在血泊中。
今天，鎮神獄又下雨了。
黑紅色的雨自遙不可及的天穹落下，腥臭的狂風席卷大地。
顧盛酩躺在破碎的大地上，披頭散發，破破爛爛的衣服被鮮血浸得發黑，滿身傷痕猙獰恐怖。
他大口喘著氣，卻不小心吸入幾滴血雨，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瘦弱的身體因為咳嗽顫抖起來，渾身上下的傷口都被牽動，傳來一陣陣的劇痛。
他想要起身，卻又無力地倒下。
雨越下越大，風越來越烈。
周圍的碎肉爛肉腐肉，被這場大雨匯聚成一條黑紅色肉河，流向他所在深坑。
很快，他感受到了一團黏糊糊的東西落到身上。
隨後，幾只食腐蟲從中爬出，伸出長長的觸須，踫了踫他。
許是感受到此人還沒死，它們又鑽了回去，繼續啃食著那塊爛肉。
顧盛酩抬起右手，想要將其扔到一旁，卻什麼都沒抓到。
“……”
對，他忘記了，自己的右手早就沒了，在某一次戰斗中，被一個刀聖斬斷。
他疲憊地笑了笑，隨後用盡全力，往旁邊滾去。
“真是狼狽啊，顧青塵。”
“……”
雨打在身上，很冷，身邊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仿佛回到了刻骨銘心的那一夜。
依稀記得……
“算了，不記得了。”
望著黑色的天空，顧盛酩忽然感到一陣恐懼，他開始害怕了。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究竟有多糟糕，若不是靠酒壇里的酒吊著一口命，早就死了。
這種情況，別說找到衡淵，能不能活著離開鎮神獄都是個問題。
“歸根結底，還是高估了自己啊……”
“顧青塵啊顧青塵，你究竟還要死多少次，才肯改掉這狂妄的毛病。”
“……”
腥臭的雨水帶著碎肉腐肉流向此地，沒一會兒就淹沒了顧盛酩半邊身體。
他自嘲一笑，拿起腰間的繩子，將酒壇綁好，然後抬頭看向上方。
“或許…一輩子也改不了吧。”
“畢竟……”
“你可是顧盛酩…咳…咳！咳咳咳！”
他咳出一口鮮血，笑著抬起手，抓住一塊突起的石頭，以此為借力點，一點點往前爬。
“從踏入仙道以來…你就風光無限，力壓無數天驕，不曾受過挫折。”
“你是雲劍宗的弟子，有一群很好的師兄師姐，還有一個很寵你的…師尊，你怎會不驕？”
“你還是被世界寵愛的無塵之人，擁有常人一輩子求而不得的機緣……你又怎會不傲？”
每說一句話，他就往上爬一點。
那些破碎的骨頭如同玻璃渣一樣，刺破了他的手。
鮮血順著手臂滑落，又被大雨沖走。
雨浸透他的衣服，將其變得很重很重，仿佛背著一具尸體。
顧盛酩爬得很慢，很吃力。
地上的碎骨劃破肌膚，甚至刺入其中，傳來難以忍受的劇痛。
但現在的他，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撇著嘴，抱著師尊，哭紅了眼。
“咳！咳咳咳……”
眼看地面近在咫尺，顧盛酩咬緊牙關，用力往上爬去，表情因為用力而變得猙獰。
“本座…執掌因果大權，是鑄造星海之天的神靈，我又怎能……不狂！”
轟隆！
腥紅色的雷霆劃破黑暗，照亮了顧盛酩的臉龐。
他躺在地面上，大口喘著氣。
突然，他笑了，笑得格外猖狂。
“呵呵哈哈哈哈！”
“想要埋葬本座的仙路，這還不夠！”
“本座之死，當如星辰隕落！璀璨長空——三萬里！！！”
“哈哈哈哈哈……”
漸漸的，顧盛酩的意識陷入黑暗。
昏迷期間，他隱約感受到一陣顛簸，像是被人扛著奔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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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那人的聲音忽近忽遠︰
“這…怎…這來了？”
“還…著嗎？”
“…問…怎…知道？”
“不管……了再說。”
——
等顧盛酩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蓋著一席暖和的…大毛毯？
周圍的環境很干淨，空氣里沒有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只有一縷草木清香。
顧盛酩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發現身上的衣物被人換過，就連酒壇也不知所蹤。
“……”
他沉默片刻，想要走下床。
結果他剛動，床邊的鈴鐺就丁零當啷的響起來，像是某種信號。
隨後，門外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喲，醒了。”
“我還以為你要再睡半個月呢。”
見到此人，顧盛酩愣住了。
此人的模樣和當初分別時一樣，百年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還是穿著那身有些破爛的衣服，身後還是背著那柄用破布包裹的大刀。
唯一的變化，就是對方的眼中多了幾分滄桑。
顧盛酩張了張嘴，喊出對方的名字︰
“顏天宸……”
“嗯哼，還記得我，看來沒傻。”
顏天宸笑了笑，大步來到他身前，手中憑空出現一個靈果。
“吃吧，潤潤嗓子。”
“你怎麼在這？”
“嘶……說來話長，你有耐心听嗎？”
顧盛酩接過靈果，點了點頭。
“我挺好奇的。”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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