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教室透著一股濃烈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戰損風，除了多媒體設備以外，其它東西看上去都有十年以上的歷史了，凌之逸才走進去幾步，就有不明小蟲子爬到他鞋子上。
王副校笑得尷尬︰“我們這邊條件比較艱苦，你們……多擔待一下啊。”
凌之逸擺擺左手︰“沒事，我們有心理準備的。”
和在酒店的時候一樣，即便這里條件很差，凌之逸也沒有黑過臉，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禮貌的笑容。
或許這就是明星的表情管理能力吧。
王副校帶著兩個人在教室、辦公室、操場和食堂等地方轉了一圈，轉得地方越多，她們越認識到這地方的貧窮。
學生們在這里，估計都過得挺不容易。
“凌同學，孟同學，我們學校大概就是這樣了，你們剛才說想了解一下學生們的家庭情況對吧？”
凌之逸點頭︰“是，如果有詳細資料的話，希望能給我們一份。”
“沒問題！”
王副校從辦公室里的書架上拿出一個文件夾︰“資料都在這里了，我們學校現在的學生數量不多，一個班只有十幾個人，能收集到的資料，我們也都放在這里了，你們看看夠不夠。”
凌之逸翻開文件夾，孟凝湊過去看，發現上面的資料主要是學生家里的電話和家庭地址，另外還有貧困戶之類的備注。
凌之逸翻了幾頁，觀察到一個現象︰男學生的的數量明顯比女學生多。
他皺皺眉，問︰“王副校，學校的女生為什麼比男生少那麼多？”
“哦，這個啊，”王副校遲疑了一會兒，道，“主要就，兩個原因吧。”
孟凝和凌之逸都看著他，等他繼續說。
“首先是因為，我們這邊的女孩子本來就比較少，那來上學的女孩，自然就比較少嘛。”
孟凝立刻問︰“為什麼會比較少？正常情況下，男女出生性別比是10:100左右，由于男嬰更容易夭折，在實際生活中，性別比應該是1:1才對，那麼，造成這邊男孩多于女孩的原因是什麼？”
“我們這……”面對她的尖銳發問，王副校不知道該說啥了。
總不能直接說，很多人一查出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孩就把孩子給打掉了吧？
孟凝直勾勾凝視他，目光銳利，王副校不敢跟她對視，目光躲閃。
寂靜持續了一分多鐘，最後，是凌之逸打的圓場︰“王副校，要不你們跟我們說說，第二個原因是什麼吧？”
終于解脫出來，王副校立馬回答︰
“呃，第二個原因也很簡單，我們這邊，基本上每家每戶都要生兩三個小孩，四五個的也不是沒有，但是這麼多孩子，大人照顧不過來，你想，她們有些又要下地做農活，又要做家務，哪有那麼多時間？
沒辦法，就只能讓大一點的小孩來幫忙帶孩子了，然後帶孩子這事吧，一般都是女人家干的，所以很多小女孩都在家里帶弟弟妹妹了。”
他這副理所應當的語氣讓凌之逸都繃不住了︰“王副校，現在這年代，你們還……
王副校知道他要說什麼，趕在他說出來之前打斷他︰“哎，你們不要拿年代說事，你們大城市來的人，怎麼能跟我們這小山村的人比？我們這地方就是這樣，思想落後，就算再過個十幾年，應該也是這樣。”
孟凝皺緊眉頭，語氣嚴肅︰“你們這已經不是思想落後不落後的問題了，我國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制度，適齡兒童不上學是違法的，你們連法律都不遵守？”
“法律？”王副校狀似無奈地搖搖頭，“凌同學，孟同學，我也不跟你們說漂亮話了，法律在我們這種小地方根本算不得什麼，你別說我們這了，大城市也一樣啊，你比如說查性別在大陸違法，但大家不都照樣去查嗎？我親戚也是在大城市生活的，當初懷孕的時候還查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都有灰色地帶，我們必須接受！”
孟凝滿臉匪夷所思︰“再灰色也不能灰色到連小學都不讓人讀吧？我國的掃盲運動進行多少年了，是要讓現在的小孩子還繼續當文盲麼？”
“不是，話也不能這麼說吧！”王副校試圖解釋，“文盲肯定不至于，那些女孩子也不是真的不上學，只是上學晚而已，等過兩年弟弟妹妹長大了，她們還是會上學的啊。”
孟凝和凌之逸真的沒法和他溝通了。
凌之逸說得對，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她們說服不了他們。
所以她們放棄溝通了。
最後，凌之逸跟王副校客套了幾句，拿著資料就走人了。
回到車上，凌之逸低聲嘟囔︰“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這樣？”
他的聲音太小，孟凝沒听清︰“你說什麼？”
“啊沒有沒有，”凌之逸摸摸後頸，“我就是覺得，這邊的情況比我預想中的要糟糕很多，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還有那麼多女孩連小學都沒法上。”
“的確，”孟凝輕輕頷首，“而且她們不上學並不是因為缺錢，這個問題不是光靠捐款就能解決的。”
凌之逸頗為贊同地點了好幾下頭︰“對，所以我們還得再想想辦法，啊，剛才李書記不是說村里有個女子高中嗎？我們下午過去看看吧？”
“好。”
……
回酒店午休之後，二人再次來到離河村，這次的目的地便是李書記口中的女校。
學校是近幾年建成的，所以建築設備還算新，不過規模比較小，估計也容納不了太多學生。
負責接待她們的是學校的一名老師，看上去不到三十歲，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孟凝愣住了。
同樣的，那名老師也明顯呆滯住。
凌之逸懵了︰“怎、怎麼了？你們認識嗎？”
白發女生遲緩點頭，嗓音微微干澀︰“好久不見，瑩姐。”
被她稱作“瑩姐”的老師臉上綻開笑容，張開雙臂直接抱住孟凝︰
“好久不見，大……啊不對，你現在應該改名了吧？天吶，我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