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孩子各個蓬頭垢面，身形瘦削，衣服破破爛爛穿在身上，露出來的皮膚上都是大片大片的淤青。
方才叫齊衍的男孩兒看上去應該是這群孩子里年紀最大的，個子不算最高，但無論是面容還是展現出來的性格都看起來更為成熟。
他身後的孩子大多垂著腦袋，連和齊衍對視的勇氣都沒有，只有他，雖說眼神依舊有些躲閃，但起碼能看齊衍兩眼。
想必也是鼓足了勇氣。
齊衍彎下腰詢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別看這些孩子主動找齊衍搭話，但從他們細微的動作和站位上看，這些孩子對陌生人很防備。
就算齊衍盡可能地把語氣放柔，他彎下腰的這個行為，依舊把不少孩子嚇了一跳。
距離齊衍最近的男孩，更是本能帶著身後的孩子後退半步。
只是等退完這半步，男孩就開始有些後悔。
他也知道，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尋求幫助的人，還會對提供幫助的人抱有警惕之心。
他再敢直視齊衍的眼神，
可他又確實需要幫助。
于是，低著腦袋，嘴巴一張一合說了什麼。
可周圍聲音太過雜亂，男孩心虛之下的聲音又很輕，齊衍一個字都沒听見，索性蹲下身來，打算再問一遍。
只不過齊衍這個下蹲的動作幅度太大，男孩兒甚至都沒看清齊衍是要做什麼，就立馬張開雙臂擋在這些孩子前面，一雙眼楮有些警惕地盯著齊衍，生怕齊衍下一個動作做出什麼對他們不利的事情。
……很勇敢嘛。
可事實上，齊衍的視線下移，男孩兩條腿打著顫，早已暴露他慌亂無比的內心。
齊衍見狀，朝男孩笑了笑。
在對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下，指了指他的腿。
男孩在巨大的情緒波動下，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腿抖的問題，察覺到齊衍並沒有敵意，他這才目光猶疑地順著齊衍的視線下移。
然後看到自己兩條打哆嗦的腿。
——轟隆！男孩覺得他心里有什麼東西坍塌了個徹底。
大腦一片空白，翻涌的氣血不自覺上竄。男孩只覺得自己的臉又紅又熱，思緒完全被窘迫填滿，哪里還塞得進其他情緒。
他指著齊衍，指尖一個勁兒得哆嗦，“你你你你你你……”
聲音听起來倒是響亮了很多，但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齊衍忍不住笑出聲，又問了一遍︰“你剛才叫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齊衍的這句話就像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把男孩激動的心情澆滅。
他一雙眼楮被淚水瞬間蓄滿，他哽咽著懇求齊衍，“哥哥，你，你能幫我們救救媽媽嗎？”
說完，眼淚再也兜不住了，啪嗒啪嗒跟斷線的珍珠，一顆顆砸在泥土地里。
其他孩子被他的情緒牽動，一個連著一個痛哭起來，孩童具有穿透力的哭聲，就像一勺油，把原本就喧鬧的環境襯托得越發混亂吵鬧。
齊衍嘆了口氣，“別哭了，帶我去看看吧。”
“哥，哥哥，真的，真的能，幫，我們？”男孩抽抽搭搭，眼淚還在掉個不停，似乎像是壞了開關的水龍頭，怎麼抹眼楮，眼淚都停不下來。
“帶我過去吧。”
齊衍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主動拉起男孩的手，道︰“走吧，別哭了，你是哥哥吧，後面的弟弟妹妹都因為哥哥哭鼻子，哭得停不下來呢。”
男孩慌亂地抹去眼淚，本來怎麼都止不住的眼淚，突然就不流了。
他摸著自己還在跳動的心髒，這里似乎因為大哥哥的幾句話，變得滿當當，那是只有在媽媽那里偶爾能感受到的東西……
外面的混亂還沒有平息，男孩看著自己身後年齡一個比一個小的孩子，深吸一口氣，下了某種決心。
“你們在這里等我們回來，記住，千萬不要亂跑，不要隨便和人搭話，哥哥回來前，無論什麼人和你們說話，或者給你們什麼吃的，你們都不要搭理，更不要接受！記住了嗎？”
孩子們大多懵懵懂懂地看著男孩，不少人甚至連眼淚都沒止住，根本就沒幾個把男孩的話听進去。
不過，這也是能理解。
這群孩子多數看起來也就四五歲的樣子，甚至有更小的，看著連站都站不穩。在這種混亂的時代，能接觸到的開蒙少之又少，這種時候，要想他們能自主思考行動，估計還要再過四五年。
男孩顯然已經習慣這種情況，看著這群懵懂的孩子，也只是嘆了口氣。
和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姑娘說，“花花，你和斗子他們看著點其他人，我們要是在天黑前還沒回來，就先帶著他們到東區那里躲躲，你知道路線的。”
“嗯，哥哥你去吧，媽媽，媽媽就靠哥哥了。”
這個叫花花的小姑娘朝齊衍看了一眼，面上有些擔憂，忍不住拉住男孩的手，叮囑道，“哥哥，要是，要是媽媽，媽媽真的，真的回不來了，哥哥一定不要勉強，哥哥已經很努力了，一定要回來找我們，好不好？”
“嗯嗯，你們也一定要等我回來。”
男孩用力點頭，卻毫不猶豫抽出被小姑娘抓著的手。
“花花，要是有危險，你們就不要留在這里了，一定要跑，跑得越快越好！”
“好！”
……
男孩的個子實在矮小，混亂的人群好幾次都險些把人撞倒在地。
好在齊衍速度夠快，穩穩拉著他，才不至于悲劇發生。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男孩帶他去的方向明顯更為擁擠，齊衍索性把人抱起來扛在肩頭。
“啊！大大哥哥，你，你放我下來吧，這，這樣不好！”男孩慌亂極了，坐在齊衍肩頭，脊背僵直，手不知道放哪里好。
齊衍則不要太自然，把肩頭的小孩扶穩，“你直接指路就好，這樣快一些，還給我省去不少麻煩。”
明明是喧鬧的環境，齊衍的聲音也不響，男孩還是一字不落全听到了，慌亂的內心安定不少，雖然還是有些手足無措，但好歹不再拒絕。
“你告訴我路怎麼走吧。”
“嗯。”
他們穿過主道龐大的人流後，就是一片密集的集裝箱區域。
集裝箱之間的路已經被完全堵死，但好在集裝箱頂部只有稀稀拉拉幾十人在往前走。
齊衍找了處好使力的角落，拍了拍肩上的小孩兒，“你扶穩了。”
“等，等一下！哥哥！等一下！”男孩意識到齊衍要做什麼，連忙叫住齊衍。
齊衍腳步一頓，有些疑惑，“怎麼了？”
“哥哥，上面這群家伙是西區的老虎幫，他們幫派的老大是三級異能者，因為在基地里殺了很多普通人，才被里面的人趕到這里，上面的那些人，有一半都是老虎幫的老大哥，他們手里有槍，哥哥別上去了。”
“留查站持槍？還拉幫結派？軍方不管？”
齊衍記得留查站應該最容易發生暴動，軍方駐守不應該更密集才是。
“人員不夠。”
“人員不夠？”
“嗯，人員不夠。”
男孩應該在這里生活了很長時間，對留查站的情況，包括整個華東基地的情況，都有所了解，和齊衍解釋道︰“听說現在這樣，听話的好人越來越少，所以為了不自己人打起來，當軍人可難了，而華東基地人好多好多，每天還有很多新的人進來，光是管理基地里面的人，人都就不夠用，更別說留查站這種地方。”
“這些幫派雖然很可惡，但他們也確實能夠管得住這里亂七八糟的人，只要他們沒有做得太過分，留查站的軍人都是怎麼說來著，睜眼？閉……眼？”